要起身行礼。
然而马上他便注意到天子那身玄色常服,瞬息间想到了什么,赶忙压住了这种衝动。
天子身前那员紧紧护在左右,长得虎背熊腰的龙驤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敏锐地察觉到了高昂神色,向高昂微微摇头示意。
高昂於是坐下,並与那唤作季八尺的节从龙驤一般警惕四周。
刘禪並没有注意到季舒与高昂眼神的交换,越走越近,最终却在高昂所在的这堆篝火旁停下了脚步。
“伤势如何?”刘禪忽觉眼前这名颇为雄壮的虎賁郎有些眼熟,开口问道,声音平和。
高昂连忙挣扎著想站起。
却被刘禪用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回…回將军话!”高昂脑筋急转,憋出一个称呼,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刘禪神情微微一异。
这名虎賁郎显然是认出了自己。
但是却没有以“陛下”相称,显然是有些细密心思的,並不像看起来这般粗莽。
火光摇曳。
忽然之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眼前这虎賁郎胸前那抹银光吸引。
眼神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瞭然。
“你叫什么?”
“稟…稟將军,高昂。”
“高昂?好名字。”刘禪道。
高昂身旁,有虎賁郎起鬨:
“嘿!这位將军,老高这一战斩得吴犬首级七级!过不了几日就要升为龙驤郎了!”
他们不认识刘禪,但却能看出刘禪身边这群披甲猛人都是硬茬,不是虎賁精锐,就是某位大將的亲军。
也就是说,眼前这年轻人不是他们虎賁军的军官,就是某位大將的二代,又或乾脆就是某位大名鼎鼎他们却未曾谋面的儒將。
现在把高昂耀眼的战绩道出,既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也是想让高昂与这年轻的將军结段善缘。
刘禪听到斩首七级,神色一异。
轻轻转身,与跟自己身后的秘书郎郤正说了几句。
郤正闻言,取来一张长安纸,提笔写就。
片刻后,刘禪接过那张长安纸看了一眼。
將纸折好,向前一递:“待此间战事了结,拿著这张纸去安国…去虎賁中郎將那里报导。”
猛將必发於卒伍,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这个道理,在这个时代並不具备普適性。
很多人就是打心底看不起卒伍。
过去一年的歷练,刘禪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明白了这件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想不通的事情。
同时,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盖追先帝之殊遇』里的殊遇二字,对於这些卒伍之人来说,究竟多么难得,多么不可想像。
莫说殊遇。
对於真正的卒伍来说,上位者把我当人,就已经能让人死心塌地。
吴起为下卒吮痈,於是父死子继,战不旋踵。
即使明知你在邀买人心,但我还是愿意为你去死。
黄忠、魏延、张南、冯习、傅肜这些人全都不是世家豪强出身,而是昭烈从偏裨之將、部曲督里发掘出来的。
底层摸爬滚打的经歷,让昭烈在一开始就与这个时代眾多出身高贵的诸侯迥异非常。
他本英豪,便也就善於从底层发掘出与自己类似的英豪。
他看得起廝杀汉,知道这些廝杀汉才是自己力量的源泉,也就乐於给廝杀汉一条上升通路。
什么是殊遇?
这就是殊遇。
什么是高祖之风?
这就是高祖之风。
大汉开国天团,有杀狗的,有卖布的,有给人开车的,有编草蓆为生的,有蹲过大牢的,还有看管蹲大牢的囚犯的,更有在乡下混吃混喝,钻人裤襠的。
刘禪有幸接受过无產教育,没有这个时代达官贵人看不起底层卒伍的臭毛病。
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
借著这种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来的天赋。
他该像高祖、昭烈一样,从卒伍中挖掘出属於自己的樊噲、灌婴,黄忠、魏延。
高昂愣愣地接过那张纸条。
攥紧,收起。
虽然不知纸里写的什么,血液却已然涌上头顶。
由於激动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能对著天子重重抱拳。
刘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停留,在季舒等龙驤郎的护卫下,继续向中军大帐走去。
直到刘禪等人走远,周围的袍泽才“哗”地一下围了上来,想看高昂得到的那张纸条里写了什么。
高昂却紧紧握著纸条,望著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不论身周袍泽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亦不作声。
…
中军大帐。
刘禪已除去袍服,坐主位之上。
陈到、关兴、陈曶、郑璞、王冲等人分坐两侧。
眾人脸上疲惫肉眼可见,但更多的还是振奋之色。
“陛下,当真是意外之喜!”陈到率先开口,声音因整日的指挥而有些沙哑。
“原定之策,乃是灩澦关佯攻,吸引潘濬注意,把吴人主力调集到灩澦关前,为公全(傅僉)、定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