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但是,在苍梧城和沧崖郡城,就是年轻十岁的人,也已经有人叫他们爹爹了。”是这样么?蔺九想了想,点头。“是啊,你们的亲爹爹和娘亲,十七岁时就成亲了……我这把年纪,确实也是做爹的年纪了。小子,你别算了,这点你比不上你妹聪慧。”
宋杲瞪他一眼,“这把年纪?我记得你还不到三十吧,怎么就叫这把年纪了?那我虚长你几岁,岂不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怎么,你在桃林发完了疯,已经想通了,准备做回杜玄渊了?”
蔺九看到三个人眼巴巴地一直盯着他,都想问原因。“还不到时候,今天只是想透口气,那面皮被我揭下来,丢在桃林一时找不到了。”
蔺铭急忙问:“那要怎么办?”
“室内还有一张,荀前辈走前留的。”
三个人都舒了一口气。走出这院子,紫川乃至整个苍梧都没有人见过蔺九的真面貌,蔺九如果不戴假面,要如何让数万将士相信他就是他们的统师,又将会引起什么风波。
看着三人的反应,蔺九无奈地笑了。“你们已经习惯那张脸了,对吗?其实,我自己也习惯了。”
蔺竹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早慧。蔺九那笑容让她感到既害怕又难过,忍不住用手势问:“爹爹,为什么不能变回去?你想做回从前吗?”蔺九缓缓点头。“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把那被惊吓的兄妹俩搂到臂弯。“别担心,不论苍梧发生什么,有我和宋叔在,你们两个什么事都不会有。不过,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摘了假面,恢复这张脸,你们就不能再叫我爹爹了,知道了吗?”蔺竹不解:“为什么?”
蔺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说,“因为你杜叔还没娶过妻成过家。”三天后,平都城被陷,女帝自焚的消息传遍四境。身处滕州的郭燧原本正召集随行属官商议迁回苍梧城的事,消息传至滕州,令郭燧打消了北转的念头。百草津的夜,万籁俱寂。
弋北军全面退去后,这里恢复了久违的宁静。过了子时,站在高处岗哨的军士眺望远近看不到一丝异动。
蔺九起居的屋子依然点着灯,蔺九在灯下处理完军务,又盯着墙上的大宴舆图看了良久。他起身走到内室。
内室设有一处神龛,神龛之上竖着木牌,那是一块没有刻字的牌位。“父亲,母亲,殿下。“他盯着那无名的牌位。“今日已快到立夏。我一旦做了这个决定,便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你们在天之灵,请多多保佑那一双孩子能够平安无虞,不要受到波及。”顿了片刻,他补充道:“还有,请保佑陈荦能逢凶化吉,豹骑顺利找到她,护她平安。那样,她即使再不回苍梧,我也……"也怎么样,他犹豫了。父母神灵在上,神龛前不可有丝毫隐瞒不诚。“她若不回苍梧,我也把那四十个豹骑留在她身边…”蔺九点起香,想着杜瑜夫妇生前的样子。
“父亲,谁都想争苍梧城,这苍梧之主谁都想要,为什么不能是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去争了!平都被陷,女帝自焚,锦煌竟出了个大晋,如今大宴分裂已是成事实!大势已去,覆水难收。父亲,殿下。杜玄渊既做了这么多年的蔺九,成为沧崖和紫川的统帅,难说不是命定。干脆我以身入局,让它天翻地覆!″
就在蔺九召集麾下宣告要带兵前往苍梧的当天,有豹骑送来消息,陈荦确在郗淇人手中,后来被人所救,已孤身返回苍梧城去了。黑夜沉沉,陈荦被院外的一阵风声吵醒时,离天亮还早。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懊丧,为什么睡梦不能再沉一点?最好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能睡着,因为睡着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肚子饿了。
苍梧城连续大劫,耽误了秋收春耕。如今清明雨后长起来的能吃的东西已经快被饥民们挖掘殆尽。在这个破败的后院里,她们费尽心思省下来的存粮吃完了,已经有十来天,大家都过着饥一顿饱半顿的日子。昨日的晚饭,大家分食了半锅山上挖来的苦苣菜,之后就早早睡下了。几位姨娘早已吃遍世间疾苦,忍着饿也一声不吭,每天结伴早早到城外去找吃的。入春以来,清嘉一点点消瘦下去,莹润的脸颊变得蜡黄干瘪,几无血色,这几日连说话站立都十分虚弱。陈荦知道自己看起来比清嘉还要难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继续在这后院住下去,她们这六个人最后都会饿死在院中。
就在昨日,陈荦和姨娘们说好,一起离开苍梧城,南下蜀中。这一路到那里,她们还没有想好如何谋生,可至少蜀中没有乱兵,她们还听人说,蜀中的州县官员和富户都会搭粥棚施给流民。
过去节帅府餐桌上那些丰盛的餐食从眼前飞萤一样掠过,陈荦感到肚腹之间全然空了,隐隐有些灼痛,那是这几日吃得太少了。她忍过一阵头晕,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过去,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再翻几个身,躺在一间屋子的清嘉和姨娘们便跟着醒了。姨娘燃起一堆柴火照明,大家默默地收拾行李。东西收好,等天一亮就出城。入春时,兵马使魏亨曾派人把守南下的路,不许百姓迁离。过了没多久,把守路口的兵丁也乱了,守卫形同虚设。城内外先后起了几次争执,都是什么人在争,现在城内还有谁的兵,以后要做什么,她们这些蝼蚁一般的穷苦百姓已经不知道,也跟她们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