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她们每人收好一个包袱,将这院内还有点用的东西都带上了。离开这里,明天会到哪里都不知道。如果不带,以后怎么办呢?有个姨娘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不敢让大家看到。陈荦将最重的炊具揽在自己身上,催促大家赶紧上路。
她们不敢走南城门,选从东边走,从隐秘的出口走出城去,等离城远了,再绕回南边的官道。
太阳很快从东边的山上出来,小路崎岖,她们遇到一股清澈的溪水。喝下冰凉的山溪水,才感觉不那么饿了。有个年迈些的姨娘随手扯下溪涧旁边生长的野草嚼了下去,大家又走出去好远,她没发现有毒性,才告诉她们或许可以吃点那野草,才有力气赶路。
陈荦不敢吃不认识的野菜,能果腹的野菜早就被饥饿的百姓们摘走了,还留在原地长得好好的多半不能吃。可实在太饿,手脚酸软,陈荦还是嚼了一把子,就着溪水吞了下去。
她在清晨的阳光里打了个寒噤,等了片刻,没感到不舒服。随后大家也顾不得那么多,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辨认好方向,转而向南走。“有兵丁来了!"走在前面的姨娘急声提醒道。大家顿住脚步一听,东边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个时候遇到什么都不要遇到兵丁!她们飞快蹲下身来,伏进路边的草丛里。
哪里来的骑兵?苍梧军建立多年来,骑兵数量一直不多。那些骑兵很快逼近。陈荦小心地从草丛中探起头来,许久,透过凌乱草叶的间隙,她看到一面玄底金绣的大旗飘过。她仿佛听到胸口"咚"地被撞了一下。那大旗虎豹纹饰,绣着一个大大的“蔺"字。
是蔺九?陈荦饿得没有一丝力气,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她想起来,苍梧军或许不止一个姓蔺的统帅,但整个苍梧,只有蔺九麾下有这样数量可观的骑兵。其中的精锐,蔺九曾在给她的信中说过,骑兵的精锐取名"豹骑”。陈荦想要把那面大旗看得再清楚一点,不知不觉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旁边的清嘉慌乱地扯住她,“楚楚,你疯了!”打头的骑兵看到路边有流民,走得很齐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骑兵还有长长的步兵。伏在草丛中的大家舒了一口气,缓慢直起了身子。陈荦迎着太阳凝神看着,就在骑兵的队末,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那瞬间,陈荦差点被清晨的阳光灼伤了眼睛,她饿得太狠了。清嘉牵起她,“楚楚,总算没事了。走吧。”南下的小路掩映在初夏茂密的草丛中,陈荦牵着清嘉的手走了十几步,停在了原地。
陈荦说:“清嘉,姨娘,我能找到吃的了,我有办法。”几位姨娘用悲悯的眼神看着陈荦,都不解她的意思。陈荦转头看,那匹高大的黄骠马已渐渐走近,马上的人,她没有看错,正是许久没有见到的蔺九!
错过转瞬即逝的机会,便再也没有了!陈荦在片刻之间做了决定,“在这里等我!”
她放下行囊,提起一股气飞快跨过草丛,翻过乱石跑上大路,向那匹黄骠马面前跑去!
“驭一一”
黄骠马前蹄从陈荦鼻尖前擦过,掠起一阵疾风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踩在陈荦身上,陈荦双眼一闭,那马被人猛地用缰绳扯向了旁边。有亲兵喝道:“什么人?”
钉着铁掌的马蹄猛地落在陈荦旁边,陈荦被惊得一阵耳鸣,她费力仰着头,朝那马上的人喊道:“蔺九,我是陈荦。”陈荦!
蔺九止住亲兵飞快跳下马来,他站在原地片刻,才看清眼前女子的面貌,“陈荦!是你,你…”
眼前的女子瘦骨嶙峋,苍白如纸的面颊上眼窝深深陷下去,缀着补丁的布裙被草刺划得乱七八糟,可那盯着人看的眼神……真的是陈荦。蔺九把缰绳扔给亲兵,示意副将继续带兵进城,把陈荦拉到路边。“陈荦,你………他钳住陈荦的手,心中乱成一片,只觉得有数不清的话要问,心中激愤难当,想痛恨又不知道恨谁。陈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蔺九一把接住,圈进了双臂之间。
“陈荦,我好恨。”
不远处列队齐整的步兵还在往城里行进,陈荦不敢去看到底有多少目光注视过来!她还不知道这些时日四分五裂的局势,只有一个想法,这些都是苍梧的军士!众目睽睽之下,蔺九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圈住她的?“你,你恨我?"陈荦轻声问。蔺九恨她做什么?“我恨怎么都找不到你,到苍梧城再没有你的消息……“蔺九低头,捧起陈荦的一张瘦脸,用额头狠狠地抵住她,“再等不到你的消息,我可能再也没有办法了。”
觉察到陈荦有些抵触和他触碰,是害怕身后那些目光,蔺九身子转向一边,全然挡住了身后兵丁的视线。
陈荦想起清嘉说蔺九找过她的事,转而又想到在红枫小院,她那样自荐枕席,却被蔺九推开了。蔺九在军中时写给她的那些信还在吗?蔺九回苍梧城做仁么?他们这样…是怎么回事?数不清的念头潮水一般灌进陈荦脑子,她眼前骤然飘过一片黑影,身体软了过去……被蔺九一把搂起,才又找回力气。“怎么了?”
蔺九扶住陈荦的腰,看到陈荦全然失去神采的脸颊,转身向不远处的亲兵道:“快拿些吃的来!吩咐军医迅速来见。”“蔺九,蔺将军……“陈荦抓住蔺九的手,盯着他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