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无锋(二)
定远军铁骑横扫涪州如入无人之境,却始终不见青城侯踪迹。坊间暗流涌动,有人言之凿凿,说亲眼目睹定远军星夜护送“南靖余孽”返回边境,难道“剿灭南靖″是假,“讨伐青贼"才为真?但,天下人最在意的,始终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定远军动向一一是剑指南靖?还是乘胜追击,越过涪州直取陵州?众人以为定远军很快就会给出答案,可定远军在涪州的先锋却突然自涪州撤军。
兵法道,“一鼓作气",此举无异于自断锋芒,错过了最好的攻打陵州的时机。
但也正因这道出人意料的军令,涪州百姓得以幸免于屠城之祸,更逃过了沦为攻打陵州的血肉磨坊的命运。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守门的定远军士卒偶尔在辕门边谈起时局,百无聊赖,“涪州都打下来了却不取陵州,如今再去,人家城墙怕是要杵到云里去了!”“要不贺帅怎会亲自来涪州收拾烂摊子?"一个老兵道,“当初让少帅拿涪州练手,就该料到有这一天。”
“可少帅用兵也不算差吧?"另一个新兵缩着脖子嘀咕,“虽然磨叽,可打涪州咱兄弟没折几个.……”
“顶什么用!"老兵恨恨道,“贻误军机,最后赔上的还不是你我的脑袋!听说他怂成这样,全因青城侯那娘们…”
他说着,另一个小兵扯住他的衣角:“闭嘴吧你,人就在这呢!”“咋地!败军之将还说不得?”
顾清澄抱剑斜倚辕门,竞在门前生生守了三天三夜。饿了,便与士卒同食;困了,就靠着门柱小憩。这三天里,唯有崔邵来过一回,二人不过三言两语便不欢而散,惹得守门士卒暗自腹诽:到底是有男人撑腰,架子不小。可贺珩,终究再未现身。
疼痛成了习惯,伤口结了痂。在这些时日里,她偶尔听着守城士卒的谈话,大致推演着外界的风云变幻,这竟成了她唯一的信息来源。在听见贺珩收兵之时,她仍是犹豫了一瞬。猝然收兵,这不似贺珩会犯的错误。
思绪浮沉间,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甲胄摩擦的声音。“少帅。”
“少帅。”
三日后,贺珩终于现身。
晨光里,她抬眼望去,少年眉目如旧,只是眉宇之间再无张扬,即便是较之三日前相见时,竞又多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郁。他的黑发依旧束起,却仍未着红衣,少见地在背后添了披风,步履间携着风声。
风声在辕门前、顾清澄三尺之外停驻。
“谁让她在此候了三日?“贺珩却并未走向她,只是站在门口,冷声问着士不。
士卒面面相觑:“不、不是少帅您的意思?”贺珩眉心微蹙,偏首示意继续。
“崔参军来过一趟,青城侯她始终不肯交剑。"年纪最大的老兵踌躇道,“按理来说,未取佩剑,不得入营,只是少帅您先前…”一个年纪轻些的小兵凑上前低声道:“少帅放心,这几日我们都照看着她呢!不交佩剑便不交吧,咱们守卫营还供得起这口饭!”“为何不缴剑?”
小兵的话音未落,便被贺珩冰冷地打断了。那小兵张着嘴僵在原地,却看见贺珩此刻才转身,看向顾清澄的方向。“定远军铁律,降兵解甲,缴械入营。“贺珩略一停顿,“让她一个败将,在这辕门杵着足足三日,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守卫营已齐齐跪倒一片。
“守卫营此三日当值者,无视军规,各领三十军棍。”众人闷声领罚,贺珩才缓步走到顾清澄面前:“来人,将她的剑缴了,送至西营房去。”
小兵彻底愣住。
“”这………
贺珩低头,目光落在门前那抱剑而立的女子身上。她周身锋芒尽敛,偏生那双眼清澈见底,他薄唇微抿,桃花眼里阴翳更浓。顾清澄却只略抬下颌,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还要本帅说第二遍?"贺珩声音又冷三分。“是,是。"小兵硬着头皮应声,却迟迟不敢上前一一分明当初护她最甚的便是少帅,如今要夺剑的竞也是他!可眼前这两人,明明是盛夏天气,四目相对的刹那,气场却冷得惊人,让他不敢摄其锋芒。
小兵哆嗦着上前,走到顾清澄身边,身子弯得极低:“青、青城…”“败军之将,何以称侯。”
小兵膝盖一软,双手又抬高三分:“顾……顾姑娘……请交剑。”顾清澄静默地望着他,眼底无波无澜,仿佛面前空无一人。须臾,她低垂眼眸,视线落在自己怀中的七杀剑上。剑身幽寒,映出她看不清神情的眉眼。明明不过一柄短剑,却隐隐透出凛冽杀意,逼得小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此剑无鞘?"小兵的声音干涩。
那凛冽杀意几乎要割破掌心,叫他如何敢接?顾清澄凝视着剑锋,如凝视血脉中凝结的一段骨头:“杀人之剑,从不入鞘。”
小兵咬了咬牙,终是鼓起勇气去夺那剑一一“铮!”
甫一触及,一滴血珠便顺着剑刃滚落,他踉跄后退,捂着手掌面如土色。“滚开。”
贺珩眉心紧锁,侧身挡在了小兵之前,没有看她,目光只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给我。”
他没有伸手去夺,却将手摊开,以一种索取的姿态,不容拒绝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