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的空隙,撑着一口气屏退了一众宫人,双目无神地盯着床上缓缓飘动的轻纱帐幔。
他还有牵挂吗?
无父无母,了无一身,连满轻都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这般与孟寒初纠缠着。
不过白活一趟。
谢别安躺在床上,反手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刀,那是满轻乞巧节那日补送给他的篆刻刀,谢别安一直郑重地放好,没有机会来得及篆刻用,没想到在今日发挥了作用。
他望着殿外的宫女人影苦笑了一下,闭上眼,任由弥漫的熏香钻入自己的鼻间,是自己最喜欢的花香味,很好闻。
尖锐的刀锋在青筋搏动的手腕处重重划下,锋利的刃头处瞬时迸出点点血珠,转而化作溪流般鼓动,谢别安忽然觉得身体很轻,轻得像是要飞上云端一般,迷迷糊糊之间,恍若看见乞巧节那日花灯满河,自己也顺着河流而下,乘着花灯一齐飘向远方。
他似乎看到了满轻,也看到了爹娘,小六子,孙先生,还有……许多许多人,在朝他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一起离开。离开这座金玉囚笼。
他的手还是垂落下来,血流滴滴答答地汇集在地面上,犹如殷红的刺绣一般夺目。
明明是秋天,殿外忽然飘起了大雪,簌簌落满了皇宫威严宫殿的砖屋檐,很快铺满了地面的砖瓦。宫女们形色匆匆地走过清安殿前,路过廊柱,还在讨论着晚上给谢别安沐浴时要用什么样的花瓣,陛下才会喜欢。有宫女仰头看了看天,缩着脖子喊道:“奇怪,这才要入初秋,怎么就下雪了呢?”另一个宫女唤道:“或许是有什么冤屈吧?快些走吧,还要多做些准备呢。”
殿内悄无声息地点着熏鼻的香炉,鲜血淌了一地。大安年历一年,谢别安于清安殿中自戕,大雪恰巧覆满整个京城,孩童奔街走巷,游玩嬉闹,喜不胜收。
孟寒初刚学会真正的刺绣,却还有些手生。他借着取汤药的名义,想要给谢别安一个惊喜。
孟寒初捧着自己笨拙绣好的一枚香囊准备送给谢别安,刚踏入清安殿却闻到了刺目的血腥味,飞快地奔到床前,双眸滞了片刻,手中的香囊还纹绣有“寒安”的字样,倏忽啪嗒一声滚落到了血河之中,站上了滴滴属于谢别安的血珠。“来人啊一-!!!“悲哀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清安殿,守在门外打盹的宫人滚带爬地滚进了清安殿,还没看清里面的景象便被抱着谢别安的孟寒初狠狠瑞了一脚,砰地撞上门扉,“去把所有的御医都叫过来,快!”孟寒初只觉得怀中的谢别安轻得如同一张纸一般,从未有生命在他手中如此快速地流逝,叫他如此地心慌,心跳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快一一再快一些!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似乎再慢了点,谢别安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大雪落满了孟寒初的肩头,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谢别安,试图不让他沾染到冰雪,然而却是徒劳。
风雪呼啸在二人耳际,几乎吞没一切来自心底不规律的声响。“别安……我错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错了……"孟寒初跪在床前,手里紧紧地握着谢别安已经包扎好的腕部,那里还在不断地洒出血色,似乎怎么也止不住。孟寒初颤抖着,将手轻轻地按向那处伤口,这样像是就能让血流回去,回到谢别安那脆弱得一碰就碎、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身体里面去。承明殿殿中跪了一地的御医,时时刻刻为谢别安准备着。他们看着这个狼狈的帝王,互相传递着神色,心中只有一阵唏嘘。“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醒来,你醒来之后,放你走也可以…别安,你别吓我,别吓我…“孟寒初双掌紧紧地攥着谢别安那只被冰冷刺骨的手,将它抵在自己的额前,浑身发着抖,面如死灰,有些绝望地道:“求求你…”泪水顺着孟寒初犀挺的鼻梁,越过两颊,一滴一滴地砸在床沿之上,泅湿了华贵的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