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似无意似有意地斜睨姜义一眼,目光温润,却深不可测。
“若是仙长日后得了闲暇,能照拂他一二,助他早些脱离这片恶水,也算结下一桩善缘。”姜义闻言,只淡淡一笑,那笑意平和却疏离: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在下不过一介过客,岂有这般心思手段?”
老翁听他这般滴水不漏的回话,倒也不恼,反而呵呵笑了两声。
“是不是机缘,谁又说得准呢?”
说着,慢悠悠端起茶杯,目光投向涧谷深处。
“同是一桩事,于某些人是天赐的机缘,于另一些人,却未必不是惹祸的根苗。呵,说不准,说不准呐……”
话音含混,像是自语,又像是有意留给姜义的余地。
少顷,他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身子一展,已然站起。
“走罢,老朽带仙长去涧边走一遭。”
他当先迈步而行,步履看似闲散,脚下却似缩地成寸,几步之间,便领着姜义来至一处悬崖断口。此处,正是鹰愁涧的尽头。
峭壁直上直下,如刀削斧劈,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黑水翻涌,腥风夹着湿寒扑面而来,叫人心魂俱颤,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吹散。
二人方才立定,深不见底的涧底,便悠悠滚出一道声响。
那声音里裹着几分不耐的暴躁,底子却虚,像是久经折磨后余下的一点硬气。
“老头,你又来做甚?”
老翁闻言,哈哈一笑,抚须朗声回道:
“三太子勿恼,老朽今番,可是与你带了门亲戚来。”
“亲戚?”
涧底那道声音骤然尖刻起来,带着冷冷的讥嘲:
“我犯下滔天大罪,天上地下,谁不避我如瘟?早已断了个干净,还说什么亲戚?你这老儿,莫不是来此取笑不成?”
老翁听到此处,神色微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分说,只得扭头望向姜义。
姜义却依旧从容,似是未将那满腔怨怼放在心上。
他未开口,只心念一转,体内阴阳二气宛如溪流归海,缓缓运转。
身上那件看似寻常的麻布衣衫,表面的朴素光华渐渐褪去,露出本来真容。
霓霞鲛绡之上,流光微漾,一缕极淡却无比纯粹的神韵,自衣袂间氤氲而出。
那并非姜义自身气息,而是此衣的旧主敖玉,当年亲手镌下的一道印记。
神韵轻若无物,却带着执拗之意,穿过层层水雾,隔着沉沉黑水,悄然渗入那涧底最深处。刹那间,整座涧谷静得出奇,仿佛连风声水响都被压了下去。
然而这份宁静只维持了须臾。下一刻,鹰愁涧便如一口骤然被掀开的铁锅,猛然翻腾!
“哗啦!”
浊浪冲天而起,一颗巨大无比的白龙头颅,轰然破水而出。
水珠纷飞,威压如山,直扑向二人,刹那之间,天地都像是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