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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用最坦诚的方式,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也给了彼此台阶。
不能再逼了。
朱英瞬间明白过来。
他再往前一步,便是触碰帝王的底线,只会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松动化为乌有。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一张泪痕斑斑的脸。
然后,他对着朱元璋苦涩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陛下,草民明白了,不会再问了。”“草民”二字出口的瞬间,朱元璋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这声称呼里的疏离,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失望,却又带着更多的释然,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人既愧疚又松快。
马天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
这孩子,果然聪慧得紧,懂得见好就收。
他看着朱元璋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家伙,这老狐狸,演起戏来真是半点不含糊。
平日里在朝堂上动辄龙颜大怒,杀得文武百官瑟瑟发抖,今儿个为了个孩子,又是落泪又是抚额,把那难得一见的帝王柔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心里门儿清,陛下这哪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打太极啊。
不承认也不否认,既没让朱英彻底失望,又没把话说死,硬生生用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化解了朱英那石破天惊的一问。
这一手平衡之术,真是玩得炉火纯青,既安抚了朱英,又没让东宫那边太过难堪,各方想要的答案,竞都在这模棱两可里找到了些许慰藉。
一旁的朱棣,嘴角甚至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要没承认朱英的身份,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结果。
朱标那边也松了口气,眉头舒展了些,看向朱元璋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
想来是怕父皇动怒,牵连到允坟或者是朱英,如今这般收场,已是万幸。
吕氏依旧跪在地上,明显放松了些,眼角掠过朱英时,一闪而过的愤恨藏都藏不住。
她心里清楚,陛下这番话,看似没给名分,实则已是将朱英护在了羽翼之下。
马皇后站在花架下,望着朱英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圈又红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真是让人心疼。
朱元璋伸手按住朱英的后颈,迫使少年仰起脸,重新对上自己的视线。
朱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颤,眼底泛起茫然。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厉:
“咱问你!”
“落水时呛进喉咙的淤泥是真是假?”
“你护着允通挨石头时流的血是真是假?”
“济安堂里给穷人开药方是真是假?!”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苍凉。
那些在济安堂门口排着长队的穷苦百姓,那些被他用廉价药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性命,那些深夜里在灯下一笔笔写就的药方………
朱英泪水模糊中,似乎又看见药炉里升腾的热气,听见病患家属感激的呜咽。
他用力点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比劳什子血脉更烫咱的心!”
“血脉或许有假,可你掉的眼泪、流的血、暖的人心,造不了假!”
朱英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明白过来。
这位帝王或许永远不会拿出“铁证”,却早已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最沉重的认可。
“从今日起。”朱元璋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
“伤你者同伤皇嗣,斩!”
“害你者同谋大逆,剐!”
“你活着一天,这大明天下就没人能让你再死第二回!”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马天惊得后退半步。
没认身份,却给了皇孙的护命符?
姐夫是要为这孩子铺一条生路!
朱棣听了,只是皱了皱眉。
只要不承认朱英的身份,他都不太在意。
吕氏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她听懂了,这道旨意明着是护朱英,实则是在敲打东宫。
往后谁再敢动朱英,便是与皇嗣为敌,便是谋逆!
马皇后望着朱元璋挺直的背影,忽然落下泪来。
这个硬了一辈子的男人,终究还是把最柔软的地方,给了那个像极了雄英的孩子。
他不肯认,是想着皇家血脉的大局;他又给了皇孙的护佑,是怕这孩子被人心所害。
朱英暗暗松口气,这结果也不错。
朱元璋没有说“你是朱雄英”,却用最狠厉的方式告诉天下:你是我朱元璋护着的人。
他想起杨士奇说的“险中有机”,生机就是帝王那句“没人能让你再死第二回”的承诺。
“记住,没找到铁证前,咱可以把你当孙儿疼,却不能认你。这天下的眼睛盯着,咱给你的,只能是活着的底气,不是惹祸的名分。”朱元璋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朱英重重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踏出了第一步。
众人散去,只剩下朱元璋与马皇后相对而坐。
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