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哪里不对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崔家的车队在荆州崎岖的官道上艰难跋涉了半个多月,终于离开了襄阳地界,向北进入桐柏山区。按照计划,他们需向北行进两百余里,越过桐柏山,便可找到淮河支流,然后东下,直抵淮阴。这条路线的中段,南阳以北,有一段区域曾是西秦、南朝与北燕势力交织的模糊地带,这四十年来,围绕淮河支流的控制权,北燕与南朝发生过数次拉锯战,最终大致维持了沿河分界的脆弱平衡。出发前,崔宏最担心的便是这段路程。在他的预想中,这种三不管地带,必是盗匪蜂起,乱军窜逃,危险重重。然而,选择这条陆路实属无奈一一若按传统南下路线,顺汉江而下,再经建康转运河北上,本是坦途。可今年寒冬酷烈,汉江下游封冻,长江江面都飘着冰凌,水路断绝,风险更大。相比之下,这一千多里的陆路,反而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而,真正踏上这段路程,眼前的景象却出乎崔家众人的意料。预想中的荒凉与危险并未出现。沿途虽人烟稀少,却并非毫无生机。淮河及其支流沿岸,每隔数十里,便能见到一些依托废弃码头或天然缓坡建立的小型坞堡。这些坞堡规模不大,多以土木垒砌,但显然有人经营。见到崔家这样规模的车队,坞堡中便会有人出来,并非劫掠,而是询问是否需要补给食水、住宿,甚至提供草料和简单的马车维修服务,当然,需要收取相应的费用。崔桃简心下好奇,在一次歇脚时,向一位坞堡的主人打听:“如今这世道,此地竞如此太平?诸位为何不……”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一一为何不干那无本买卖?那坞主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闻言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客官说笑了。俺们这些人,都是靠着徐州吃饭的。多种些南瓜、茶叶、葵花籽、花生这些稀罕物。每年收了货,就在这码头等着徐州的商船来收。时间久了,也有些过往的商队会在此歇脚,换些食水。靠着这点进项,日子才算勉强过得去。”“至于抢劫?"坞主连连摇头,满脸的心有余悸,“一是不敢。徐州有规矩,但凡沿线坞堡、村落,有劫掠商旅、欺压行商的,一经发现,立刻拉入什么′黑名单',永不交易!这等于断了俺们的活路啊!”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二是……不能抢!一但抢了,那槐木野就好像狗一样,闻着味就过来了啊!”
当“槐木野”这三个字说出口时,不仅坞主自己打了个寒颤,周围几个原本在忙碌的坞民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不能提的规贝则怪谈。
就在这时,旁边马车帘子一掀,崔家那两位少女崔萱和崔芷探出头来,两双明亮的眼睛瞬间熠熠生辉,迫不及待地连珠炮般发问:“真的吗?大叔你见过槐木野将军?!”
“她长什么样?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貌美如花?英姿飒爽?”“她的武器是不是特别长?有没有十丈?”“她带的兵马里有没有女兵?多不多?”
坞主被这突如其来充满崇拜的追问弄得一愣,随即满头黑线,没好气地道:“什么貌美如花?明明是青面獠牙,高壮得像夜叉一样吓人。当年……当年她带兵清剿沿河的匪窝,咱们大当家就是被她…一枪捅死的!她当时满脸是血,眼神冷得跟冰刀子似的,她还嫌弃俺们仓库里囤的都是抢来的破烂,没一点有用的东西。更气人的是,她把咱们这些俘虏全抓去了淮阴,挖了整整两年的沟渠,那可是苦役啊!”
旁边一个正在喂马的老坞民也忍不住插嘴,低声抱怨道:“我看还是那谢淮将军更狡猾!没事就装成普通商队诱咱们出手!那黑吃黑……勒索赎金都比谁都狠!”
然而,这两位崔家少女对坞主口中的“恶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英雄传奇一般,眼睛越发闪亮,还认真地拿出小本子记了下来:“原来槐将军喜欢仓库里堆满有用的物资!”“原来她喜欢抓俘虏去挖渠干活!”
“谢淮将军擅长计谋!”
坞主看着她们那副“学到了"的兴奋模样,气得直瞪眼,最终只能冷哼一声:“算了算了,跟你们这些心都野了的丫头说不通!”他挥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似的,转身嘀咕着:“可得看好了我家闺女,不能让她们跟你们这些满脑子槐木野说话…崔家车队休整完毕,再次启程。车轮碾过积雪,继续向东。两位少女缩回温暖的马车里,兴奋地交流着刚刚听来的“情报",对徐州的向往又加深了一层,尤其是对那位女将军,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憧憬。而窗外,那些散落在淮河沿岸的小小坞堡,依旧在风雪中静立。它们见证了槐木野的凶名,与徐州铁骑一起,共同构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守护着这条日益繁忙的水陆通道。
车队沿着淮河支流继续东行,过了寿春不远,便进入了淇水与淮河交界处。风雪依旧肆虐,天地间一片素白,但崔桃简却透过车窗的缝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片土地与荆州截然不同的"生机”。沿途的村落虽同样被积雪覆盖,却并不显得破败凋敝。村中宗族管事依旧,但这里的农户脸上,并非荆州农人常见的麻木或刻意的恭顺,而是一种带着底气的平静。
更让崔桃简惊奇的是,这些农户手中,似乎都有点"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