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西秦,建元二十七年,春。
西秦并未从上一年那场惨烈的寒灾中完全恢复过来。国库粮草依旧吃紧,各地盗匪蜂起,尤其是在新征服的北燕故地,慕容氏的残余势力和地方豪强,与苻坚派去镇守的氐族将领、官员冲突不断,不少人阳奉阴违,甚至公然反抗。按理说,此时正该是西秦该休养生息、巩固内政之时一-阳平公苻融等氏族重臣也是如此苦苦劝谏的。
但苻坚天王却坚持出征代国。
因为在这位志在混一寰宇的天王看来,内部的冲突恰恰需要用外部的赫赫武功来掩盖和镇压,胡人汉人有不臣之心,是不知道他的厉害,是他的德行还不足以降服他们!
是因为拓跋涉珪的猖狂劫掠、鹿浑海的大败、接踵而至的天灾以及流民问题,严重动摇了他的威望。
更让他愤怒的是,去岁大灾时,各地开始流传“胡无甲子、草无冬日"的童谣,一甲子是六十年,“胡”通“苻”,这话无论是理解为胡虏无六十年国运(西秦已经建国四十多年,以前也没有存在时间太长的胡族大国),还是在说苻坚已经五十多岁快嗝屁了,都过于恶毒了,毕竞真相可比谎言伤人多了。而被分派到各地镇守的氐族子弟,也因水土不服、遭遇排挤而不断上书,苦苦哀求返回关中故土。
没办法,毕竞他们是空降到人家经营多年土地,又没带好处,所以不但被排挤,还相当于被集火成了万恶源头,吸引了大量火力。所有原因合而为一,苻坚迫切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来重新凝聚人心,震慑内外,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拓跋涉珪的头颅和代国的覆灭,来告诉所有人一一他苻坚,依然是那个战无不胜、能混一六合的大秦天王!甚至于,他觉得把苻融派去洛阳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如果弟弟在长安,他都可以想像遇见对方会怎么哭求痛谏,到时又是一场鸡飞狗跳。决心已定,苻坚悍然下令,全国进行“五丁抽一”的的征兵之策,尽出国库存粮,又找长安的慕容氏、姚氏、杨氏等俘虏来的王公贵族,给他们权利,“希望”他们自己带干粮出征。
在得到对方“同意”之后,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苻坚同时任命慕容缺、姚苌等原北燕、胡族降将分别率领其本部兵马参战。但他也并非全然信任,每路大军中,都安插了氐族亲信大将进行“辅佐”。这些亲信有监察权,可以随时向他汇报,当然,他们的家眷,必然都是在长安城中好吃好喝的。
由于九原、云中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尽管当年秦朝修建的直道基础犹在,但大多已损坏严重,难以支撑三十万大军的后勤,因此,苻坚制定了三路大军分进合击的策略。
东路军,由宗室符洛统领,调集幽州、冀州兵马十万,出居庸关,从幽燕方向进攻代国东部。
中路军,由并州刺史俱难统领,自晋阳(山西太原)北上,意图经云州(大同)直捣代国都城盛乐。
西路军则是由上郡、九原出发,深入草原,汇合匈奴刘卫辰的残部作为向导,由将领朱彤、郭庆统领,从侧翼包抄。一时间,西秦朝廷开始,征调民夫,筹集粮草,几乎掏空了西秦本就不甚丰盈的家底,民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但凭借苻坚巨大的个人威望,所有的波动都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此次不能御驾亲征--失去了王猛这位能总揽全局、稳定后方的丞相,他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轻易远离权力中枢。上次攻打北燕,他也只是去了上党,那里离关中不过百余里罢了。对此,苻坚是希望拿下代国后,凭借如此战无不胜的威望,顺势拿下徐州。若能得到他那位“女丞相"的相助,这天下,就没有遗憾了。顺便,他给林若在长安修的宅院也竣工了,用的是徐州的青瓦砖石,她必会被他诚心所动。
二月底,北方的积雪开始消融,在经历了一个近乎“无夏"的灾年后,新的春天并未迟到太久,这让饱受折磨的北地人心稍稍安定,苻坚也将此视为上天护佑的吉兆一-他更坚定了。
经过两个月的紧张集结,三路大军终于初步成型。长安城外,点将台下。
氐族精锐甲胄鲜明,羌人骑兵剽悍狂野,匈奴附庸弓马娴熟,鲜卑降兵阵容肃穆……各族旗帜在春风中猎猎作响,刀枪如林,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人喧马嘶,杀气盈野。
苻坚身披金甲,矗立在点将台上,俯瞰着下方浩荡雄师,胸中豪情万丈,仿佛去年冬天的阴霾已被彻底扫清。
“陛下,大军已整装待发,请下令!"身旁,老将慕容缺躬身请命。他虽已年过六旬,却依旧身形挺拔,银盔玄甲,威仪凛然。去年祖坟被掘之耻,让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雪耻的决心。
“臣等愿为陛下前驱,踏平盛乐,擒杀拓跋涉珪!必不负陛下厚望,不负龙骧之名!"龙骧将军姚苌亦出列,语气恭顺激昂。龙骧将军是苻坚当年用的号,赐给姚苌用就是想体现他的胸怀。苻坚目光扫过台下众将,目光看到的是将领们脸上那绝对的忠诚与高昂的士气。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校场:“出征盛乐!朕要尔等,将拓跋涉珪此獠首级,悬于长安城门!”“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