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似乎更显佝偻,步履带着沉重感。
“老臣胡瑗,叩见官家。”胡瑗深深下拜。
“胡卿平身。”
赵祯抬了抬手,示意赐座。
他跟宋太祖不一样,并不喜欢玩撤凳子游戏,一般来讲,老臣在他面前都是能坐着说话的。胡瑗谢恩,在锦墩上坐了半个身子,腰背依旧挺直。
赵祯咳嗽了一声之后,主动开口道:“卿家抱恙,本不该劳烦,然省试风波,朝野震动,太学生伏阙鸣冤,舆情汹汹,朕不得不召卿来,共商善后。”
“老臣都知道了。”胡瑗缓缓开口,“太学诸生年轻气盛,行事孟浪,惊扰圣驾,老臣管教无方,罪该万死。”
他再次起身,想要欠身请罪。
赵祯摆了摆手,落在胡瑗身上的目光还是挺复杂的:“朕召卿来,是为这省试结果。”
都是老狐狸,再加上身体不好,赵祯不打算说太多虚的东西,凭白耗费自己的精力。
“欧阳修之判卷,或有峻急之处,然其黜落险怪太学体,倡古文以正本清源,其心. . ...朕是明白的。这省试的结果,不能推翻。”
官家的意思很明显了。
胡瑗的头微微垂下,殿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并非不知太学体发展到后来的弊端,刘几之文虽才气纵横,却也难免沾染了那等堆砌生僻、故作艰深的风气。
“官家圣明烛照。”
胡瑗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文风之变,乃大势所趋,欧阳永叔所为虽手段激烈,却也是为天下文章计,为士林风气计,老臣无话可说。”
这份近乎认命的平静,让赵祯反而有些不忍。
要是胡瑗激烈陈诉,甚至要求重考这次礼部省试,赵祯都好应对。
可这般态度,他怎么往重了说?
赵祯看着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儒学宗师,想起了对方当年在苏湖讲学、在太学兴教,为大宋培育了无数英才的功绩,一丝不忍悄然划过心头。
“然,此次参与省试阅卷,黜落太学举子过甚的几位考官. . .”
赵祯说道:“朕已命有司详查,若查有判卷失当过于偏颇者,朕会予以贬官外放,以平息众怒,安士子之心。”
胡瑗微微颔首。
他知道这是官家给出的台阶,也是平息风波的必要手段。
能牺牲的只有几个具体的执行者,如此才能保全整个省试结果的权威性。
政治,便是如此。
“至于欧阳修。”赵祯的语气很坚定,“他掌文衡,亦是正本清源之需。”
胡瑗对此毫不意外,欧阳修是文坛盟主,更是官家的利剑,岂能轻易折损?
他低声道:“欧阳永叔才德兼备,文宗领袖,自当为国惜才,老臣并无异议。”
核心的处置方案已然明了。
这届礼部省试的排名结果不变,欧阳修不动,几个“下手过重”的考官背锅外放。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在兽炉中偶尔“啪嚓”作响。
胡瑗枯坐了片刻,仿佛在积蓄最后的气力。
终于,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望向御座上的官家。
那目光里没有了方才讨论处理结果时的清醒,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身后事的无限牵挂。“官家。”
胡瑗的声音更沙哑了:“老臣年逾花甲,去日无多,这把老骨头早已是风中残烛,只是太学乃老臣半生心血所系,亦是国朝育才之重地,此番风波之后,太学元气大伤,声名扫地... ...老臣不敢求官家格外开恩,只恳请官家念在太学曾为朝廷培育无数栋梁的微末之功,待老臣身故之后,能保存太学之元气,莫令其就此倾颓断绝。”
这番话,字字句句,如杜鹃啼血。
一个曾叱咤文坛、桃李满天下的宗师,此刻为了他视为生命的学府,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近乎是在哀求了。
胡瑗不再提文风之争,不再论是非对错,只求一个“存续”。
赵祯看着胡瑗眼中深切的恳求,心中也是一阵恻然。
太学毕竟是事实上的国家最高学府,根基深厚,岂能因一次省试风波就彻底废弃?欧阳修打击的是文风,并非要摧毁太学本身。
而即便欧阳修有这个想法,赵祯也不会同意的。
因为官家永远都需要制衡。
太学,可以被削弱,但不能倒下。
“胡卿言重了。”赵祯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太学乃国之根本,岂会因一时风波而废?卿家放心,太学之制,朕必当维系。待风波平息,朕会择选德才兼备之士主持太学,导正学风,重振元气,胡卿一生心血,朕不会辜负。”
“谢、谢官家隆恩!”
胡瑗挣扎着想起身叩谢,被赵祯抬手止住。
官家这明确的承诺,如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知道,只要太学的架子还在,根基未毁,就总有重振的希望。
胡瑗喘息片刻,似乎放下了最大的心事,神情松弛了些许。
“官家,老臣尚有一不情之请。”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声音更低:“老臣门下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