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池在时,他就偷瞄过江娘子好几眼。在汴京城这个美女云集的地方,江娘子长着一张圆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实在不算突出。却着实有亲和力,格外讨喜。三言两语的,就和他们这些来帮忙的打成一片。
江知味也在闲聊中,了解了今日的宾客构成。今日赴宴者拢共十二。至于为啥大户人家过生辰不肯大操大办,只请了这么寥寥数人,她没多问起。口味上,沈老太太和老姑婆,以及其他前来赴宴的姊妹亲眷,都附庸风雅,偏爱那些小而精、巧而美的吃食。
这就是后世小姐妹爱约的漂亮饭嘛。江知味当即表示理解,那就不能按照市井做饭的套路来了。
得把心思更多地放在食物的造型上,当然,以江知味个人对烹饪的极致追求,味道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落下。
尤其今日,如果说那些食物的皮相,是她拓展商业之路的敲门砖,那味道作为骨相,绝对是通向食客内心深处的阳关道。她已经准备好大显身手了。
生辰宴定在午后。这会子开始忙活,时间差不多刚好。素食要想做得好吃,打底的素高汤必不可少。素高汤的烹制法子其实很简单,只两种食材,黄豆芽和香蕈蒂,在锅里慢慢地熬,熬到汤汁变成清浅的琥珀色,滤个两回,就成了清澈且味极鲜美的高汤,一点儿不比用海鲜熬出来的高汤差。
今日主打一个古今结合。
熬高汤时,江知味就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定下餐前茶饮一道,凉菜三道,正菜合上汤和主食十二道,餐后甜点两个,另加一种消食用的小饮料。宋人爱茶,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怕是市井的平民人家,家中也常备茶叶,留作日常饮用及待客用。
但既是生辰宴的头道茶饮,光用清水煮茶或是点茶,江知味觉得太单调。主要是宋时的茶文化太风靡,寻常的套路都司空见惯,要在开场便让人眼前一亮,这茶,必得做出点新花样来。
江知味顺手洗了几个橙子。轻划一刀,将橙皮从中间剖开,一分为二,留下内里饱满浑圆的果肉。果皮戳小孔,放入一小撮茶叶,置于茶壶顶上,兜头淋下热水,便得一壶带橙皮香味的清澈茶汁。那橙子肉也有用。一瓣瓣像剥橘子似的剥开,来帮厨的卢伯他们都上手了。去除丝络以及果肉的白色外衣,只余下内里水分充足的橙瓣。上锅加冰糖,淋入备好的茶汁,煮至冰糖融化时,那些水嫩的橙子果粒自然而然地分开。闻之茶香馥郁,橙意不减。在冰盆里镇过,茶汤的颜色变得更为清润。倒在青瓷茶杯中,灿烂得好似磕下了一轮天边的落日。那颜色鲜亮极了。灶房中"哇"声一片,都在惊叹。江知味一笑,转头做起后续的凉菜。
灶房里,有现成绿豆轧出来的杂面。正经杂面得下荤汤,在羊肉汤里泡过,放丁点儿辣油、一小撮香菜,吃得满头大汗,最是舒爽。然而今日的杂面,被下在煮好的素高汤中。汤底加少许盐、糖调味,杂面捞出,卷成指节厚的蚊香形,放在精巧的白瓷浅碗中。素高汤徐徐顺着碗边注入,粉白色的牡丹花烤得干脆,捻成细小的花碎,稀稀拉拉地洒在浅绿色的面圈上。
这道是江知味的原创凉菜,她给它取了个名,叫“碧玉簪花"。第三道做的也是凉菜,为素鸡脚。
素鸡脚的口味较前二者稍重。其原材料海笋,在泡发、煮熟后口感会变得脆韧,咬下去咯吱咯吱地响,跟鸡脚的口感十分相似。今日的食材里还有干贡菜,正是先前江知味在家做椒麻大杂烩时,想买却买不起的千金菜,也在水中焯过,与那海笋一拌,添点儿用盐、糖、酱油、香油、花椒油兑出来的小料汁儿,铺上切成小圈的鲜茱萸。色泽又亮,闻着酸辣鲜香,特别馋人。
身侧卢伯咽唾沫的声音她都听到了。但毕竟是来做工的,不好偷吃主人家的吃食,江知味转头笑了下:“卢伯,您帮我出去看看吧。要是客人还没得很来,后面的热菜就晚点儿做。”
卢伯“嗳嗳”应声,出去又很快回来:“哟,客人们都来得早。老夫人说了,江娘子你只管做,边做边上菜就是,不用顾着外头。”那江知味可就轻松多了。很快把三个凉菜都备好,外头的传菜声一来,风风火火的,就开席了。
甜橙茶汤一马当先,装在壶中,被长龙似的送菜队伍一路护送,到了溪边。沈老太太腿脚还不大利索,靠在轮椅上,用木凳子支着腿,和许久不见的妹妹郑师聊得正欢。
甜橙茶汤到时,有小厮欺身,同她道:“老夫人,此茶汤名曰′落日萤火。”“哦?“沈老太太还没开口,反倒郑师一听,来了兴趣,“名字取得倒是不错,快给斟上。”
茶壶一斜,清亮的茶汤就落了下来。在透过纱帐的薄薄日光下,壶中的橙子果粒欢快地随着茶水飞舞,叫人想起黄昏时分,那种满橙树的果园中,结满麦穗的田埂间,时而振翅跃动的幼小萤火。
沈老太太和郑师早年白手起家,一个靠布料生意打天下,另一个初时在瓦子做小唱,年轻时为一代名角。
后来年岁渐长,风韵不再。郑师便使了些手段,从台前转至幕后,经营的瓦子也越来越多,每一家都占地近百亩。
她俩各自成婚后,早就住上了大宅子。但最怀念的,总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