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躲在白昼环墙门廊里的士兵捂着耳朵缩成一团,外面的场景已经不是人能理解的范畴,除了闭上眼抱紧脑袋,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年轻一点的士兵听到声音停了,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遮天蔽日的蛾躯带来了黑暗,他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半响才看清外面的情况。“阿……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天上在下血雨!”后面的士兵稍微年长些,他拨开前面的人往外看了一眼,在看到地面上的腐蚀坑时脸色骤然大变:“往里躲!快点!”他们慌忙向着墙根后退,就在这时年轻士兵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右手跪倒在地。
“你在鬼叫什么!"年长者被吓了一跳,扭头怒吼,随即他就发不出声音了。血雨正随着被腐蚀出裂痕的墙壁滴落,有几滴恰好滴在惨叫士兵的手上。雨淌过的皮肉开始枯焦,吱吱作响,露出底下的白骨。“我的手!啊啊啊我的手!"他躺在地上全身扭曲,腐蚀的黑斑还在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明眼人看得出来这里已经撑不了多久,还站着的那个惊悚地看了一眼同伴,伸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盾。
一百码外就有民居!那里没怎么下雨!只要……只要跑过去……他顶着盾冲了出去,只两三步雨水就轻而易举地蚀穿了它。血雨落在他肩头,吱吱冒出白烟。
“啊!!“士兵惨叫一声扑倒,在满地血雨中发疯一样翻滚,他身上的血仿佛融化的蜡烛,滴滴答答地从骨头上流淌下来。惨叫和扑腾逐渐平息,血水里只剩下一摊灰白色的糊糊,隐约还能看到骨骼的形状。
万塔支撑起身体向一侧连滚数下,飞蛾呕出的一口血水就直直砸在刚刚她躺卧的地方。
但纵使及时躲避,她的后背还是被烧出了四五个黑色的腐蚀点。“吃吃………
血混合着骨碴和碎块从她的喉咙里溢出,万塔觉得自己现在简直不能大口呼吸,不然肺的碎片可能会喷出来。
如果她是一个人类,她现在已经死了十次一百次,现在还活着全都仰赖她的本质是一头巨兽。
白昼环墙被腐蚀得看不清轮廓,刚刚飞蛾喷吐呕吐物的地方烧出了一个大洞。雨水不断浇在洞里,洞底露出的黑曜石板延缓了它继续向下蔓延的速度,但被烧穿也只是时间问题。
刚刚从城墙上用塑造者之手开启通路抵达地底的时候,万塔就留意到洞壁四周都是打磨过并施加了防御魔法的黑曜石。虽然长久无人维护,魔法残留量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血雨面前它还是尽了最后的力量。
一旦这一层石板的防护也被烧穿,那卡山德拉的核心就会直接裸露出来。十五分钟还没过去吗?万塔恨恨地啐了一口血沫,这十五分钟简直比她命还长。
白发的武者缓缓举起刀刺入土地,单膝跪下。飞蛾拍击着翅膀,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你屈服了吗?"她轻快地问,“美丽的野兽,你这不驯服的异教徒?”没有回答,武者突然挺直了脊背,龙翼破开血肉自肩胛展开,刹那间就将血雨隔绝在外。
紫色的羽龙舒展开身躯,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怒吼着将飞蛾扑落在地,嗤地撕碎了它的半边翅膀。
“野兽是吧!”
“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野兽!”
那张蛾子脸上硕大的复眼开始不停闪烁,千万颗小复眼啪嗒啪嗒地转动着,万塔听到一声错愕的轻啊。
随即这声音变成大笑:“是龙!”
“是龙啊!这里有一条这么强的龙!”
阿夏抬起头来。
有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暮色里仿佛有浓云在天空中不断翻滚。少年人抬起头,映入他双眼的是遍地流淌的血水,以及失去人形的尸骨。纪念堂的穹顶被烧穿了,不过好在不管是什么烧穿了它,那东西现在已经消失。
只有远处原来越绮丽的暮色,以及骤然现身的龙影。白发武者消失了,她的身躯绽开,巨龙从中蜕出。那是何等美丽何等庄严的龙,仿若紫水晶的圣像,张开羽翼庇护白骨中的凡人。
可她在流血。
血雨浇落在她的脊背上,大部分滚滚而下,小部分渗入羽毛。于是另一种殷红的血打湿了她的脊背,把它染成更浓重的酒红色。她咆哮着,狠狠咬住天空中飞行的巨大虫子,火焰从她齿关迸出,而飞蛾再一次散作虫群逃离。
一定得有人帮帮她,此时此刻,应该有人为她递上剑和盾才对!可龙独自战斗着。
少年人缓缓地低下头,他张开手臂,不再是双手,而是把整个身体贴上了那面搏动的晶石墙。
火种能量瞬间过载,橙红色的光芒从人形与墙壁之间迸射而出。阿夏仿佛一朵在火中焚烧的红花,铁锈色的发丝被热气吹得舞动起来一一启动核心需要十五分钟,但如果不考虑启动者的生命,他可以像是无数曾经做出自毁选择的火种法师那样,立刻开启它!
光芒笼罩整片地下室,卡山德拉的大地传来震动,直贯天空的光柱让缠斗的龙与蛾分开了片刻。
万塔吐出一口气,第六感告诉她这座城已然醒来,在无数机械轰鸣的声响里,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一要是真的能跟您走就好了。
一一我,爱着……
是谁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