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兔子和野貂。不!不!不!父亲?母亲?希格里德姐姐?奥列格哥哥?林木忽然在他的眼睛里燃烧起来,它们变成了焦黑的帷幔,布满血迹的台阶。侍从们尖叫着跑来跑去,他们的脊背破开,血好像喷泉一样飞溅。恐惧填满了他的胸腔,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必须赶快逃走。皮鞋敲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响,他一直向前跑,被倒在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满身血污地爬起来,又一次摔倒。整座宫殿都在燃烧,火焰中的神龛亮得悦人,那之中的神灵高举头颅,似乎面带怒容。他爬不起来,只能拼命钻到没有燃烧的窗帘后面,直到大门被撞开,一个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法乌斯舅舅!”
那个影子抱住了他,手臂用力地护紧他的肩膀,宽阔的脊背不住颤抖,好像在压抑哽咽。
“陛下,"那个影子咬着牙说,“请您站起来跟我走。您已经是林菩的新王了。”
陛下。
是的,他已经是林菩的新王了。他的父亲,母亲,姐姐,哥哥,所有姓林布里恩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他到底在快乐些什么!
就在意识到的这个瞬间,白色的小马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它的毛皮开始脱落,蹄甲恢复成苍白的手指,鬃毛也变成淡金色的过耳短发。在他身上仍旧穿着最后一日的衣服,黑色的天鹅绒普尔波万外套,绣着麦穗与四角花,小小的佩剑只剩下了剑鞘,胸前的王室徽章金漆剥落。菲尼克斯·林布里恩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剧烈呕吐起来。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谁了。他想起来舅舅是如何保护着他从火焚的王都逃走,集结起剩下的军队重新开始作战。那之后是过去了一年还是两年?菲尼克斯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他能想起的只有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眼下乌青,眼睛里带着神经质的仇恨的脸,那张几乎不属于孩子的脸。然后呢?然后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他们失败了,士兵们不断死去,然后是将领们,最后是法乌斯舅舅。他抓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大雪即将覆盖整片山脉为什么他忘记了,为什么他之后居然如此快乐地活着呢?林木间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先是一个,然后是几十个。高大的黑色骏马从林间冲了出来,在看到跪倒的那个男孩的瞬间刹住脚步。这匹庞然大物向前踉跄两步,然后也慢慢地跪在了地上。黑色的毛皮消失,獠牙消失,沉重的马蹄消失。菲尼克斯抬起头来,一双手撑住了他。“陛下。”
他又看到了舅舅,他也还穿着战死那一日的重甲。头盔早就丢失了,黑色的发丝披散在肩头,因为血迹而结绺。那双色调温和的深棕色眼睛注视着他,满怀着悲哀和痛苦。
“舅舅……"菲尼克斯抽噎着,颤抖着问,“过去多久了……“我,我们…我们已经在这里多久了?”
“已经过去近百年了,陛下。“法乌斯低声说,“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想要光复的国家,我们想要手刃的仇敌,我们想要埋葬的亲人,我们想要回归的宫室。
一切都已经不在了。
林木间逐渐响起了更多寐慈窣窣声,奇美拉群慢慢地从林木间走了出来。它们轻手轻脚,无声无息地向着那两个人靠拢。最前排的奇美拉跪下来,毛皮脱落,露出下面的盔甲。
“游哨”“盾士”长矛士”弓箭手”…
士兵们安静地单膝跪地,朝向最中央的位置,法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菲尼克斯扶起来,让他面向那些整齐排列的士兵。那一双双眼睛抬起来,与百年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
时隔百年,林菩的军队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们的君主。可这有什么用呢。菲尼克斯想。
所有东西都不在了,难道还会有谁伸出援手,令林菩再一次自北方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