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逮着头目给下马威。今日我们为洛阳面馆包场,乌泱泱地坐的尽是都护府的同僚们。思摩很兴奋,买了一马车的高昌本地甜瓜来给大伙解腻,当场表演徒手劈甜瓜。
译语人们推杯换盏,喝得美了便手挽着手跳龟兹舞。待了一年多,他们融入得还不错,也能够扭着脖子跳舞。
全场上下只有郭孝恪一个人沉浸在家乡的面条里,他将一整盘葱扒羊肉倒进酸浆面碗,囫囵地虎咽狼吞,抹净嘴边的油便往账房去。我快步追上前,拦下他道:“主客司有招待费,你别客气。”“我想买他胡辣汤的方子,让我们堂厨学着给大伙做。”掌柜的从善如流,道:“一百匹绢,郎官。我这是东汉三国的传世秘方,关武圣温酒斩华雄时,桌上的主菜就是它。”“不是,你这也太奸了,什么秘方值一百匹绢啊?"我撸起袖子想和他好好说道说道,郭孝恪却硬要做这冤大头,欢天喜地地道:“没关系,味道好就行。”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留下凭据,看着他嘱咐掌柜的几时几刻来何处取绢,默默在心里算他一年的俸禄有多少。
郭老儿,你莫不是腐败了罢?
郭孝恪往我脑后拍了一巴掌,道:“你想什么呢?大伙过得不容易,那么年轻就离开家,我不照顾他们谁照顾他们?”“下官佩服大都护。"我笑道。
食肆中载歌载舞,热闹得宛如甘露殿的宴会一样了。我与郭孝恪在玄关处坐下,可算有机会说说体己话。
“遗老遗少们这样待你,大都护,是否你的心太慈悲?“我悄悄比划了个”砍”的手势,向他使眼色,“找个机会以儆效尤好不好?”“不好,不好。“郭孝恪用自己的手包住我的,将这骇人的手势盖住,低声道:“高昌人从前没有自己的法律,我们普法普得很艰难。他们根本不知道'杀人偿命′这回事,我们不能不教而诛。”
“那该怎么办?你也不是头一回被人家害,防不胜防啊。”郭孝恪沉思片刻,道:“实不相瞒,早些日子我曾给长孙太尉写信,希望从参与编纂《贞观律》的律学博士中选调一位,来都护府帮我的忙。长孙太尉答应得痛快,人却始终不到岗,你回去帮我催一催吏部好么?”选调得按批次来,营州都督想从兵部借调陈大德,流程也没有走完。我说:“吏部眼下是东宫在协理,可能需要太子与侯尚书都画押才可以。你别着急,我帮你问问批文走到哪儿了。”
郭孝恪“啊"了一声,问道:“东宫协理吏部?侯君集乐意么?”圣人安排的,哪里由得他乐不乐意?
“怪不得,我说呢。“郭孝恪摇头苦笑,摆摆手说:“算了,你别为我枉费工夫,想必这人是来不成的。”
“爱?大都护,你与哪个有矛盾?”
我印象中他只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左骁卫将军,余下的职业生涯都在四处担任刺史,应当没什么与朝中人交流的机会啊。郭孝恪扶膝长叹一声,竞有些边陲老将的苍凉:“你觉得我为什么一直在外头做官?我是英国公带出来的兵,侯君集本来就不喜欢我。如今连他自己的权力都被分给东宫,又如何愿意帮我做顺水人情?算了,算了。”
复杂,人际关系真复杂。
人际关系比国际关系还要复杂。
也不知道长安怎么样,太子的情况如何?
侯君集从前那么欺负遗义,眼下会如何对待他们呢?我一直忍着不看修多罗的信,生怕看得急火攻心再死过去,今日忍得实在受不了,一读就读到后半夜。
来信有三封,第一封的笔迹还算规整,余下两封狂风乱草,让人不忍卒读。【其一】
薛郎中:
太子能够坐起来了。他的心心情很不好,粒米不进,城阳公主每日哄着他,将汤匙举到他嘴边,反被他打烂了碗。
房洗马的心心情也很不好,他也不吃饭。可是于侍郎瑞了他一脚,他就吃了。东宫的属官们焦虑不已,也没有心心思管理吏部的事。于侍郎教少詹事为大伙开会,统一一下思想,不要泄气。
圣人不会放弃殿下,可惜大多数人并不相信,或许连殿下自己也不相信。一一比丘尼普明
【其二】
薛郎中:
我相信我佛是不会普度侯尚书的。他今日找到圣人,以殿下病卧在榻为缘由,请求圣人不要教东宫协理吏部。太子更恼火,发了一通脾气。太子现下不愿意见长乐公主,因着长乐公主每回去探望他,都要教育他。公主是一番好心,希望他不要为自己的伤病而坐困愁城,可太子只觉得她埋怨自己,嫌弃自己。
太子只知道自己伤心,却根本不晓得公主的身体也不好。这对我们公主太不公平了。
一一比丘尼普明
【其三】
薛郎中:
太子与长乐公主吵了一大架。
今日尚药拿来一副新拐杖,教太子试一试,太子不愿意。长乐公主生气了,说:“属官们都为你守着阵地,每日在吏部替你受委屈,你凭什么连站起来都不愿意?”
太子气得又哭又骂,将榻上的帷幔都扯下来。城阳公主为他两个劝架,希望给太子一点时间,长乐公主气急了,连她也说了几句。城阳公主听见“你只知道顺着他,到头来他有什么行差踏错都是你娇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