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花轿子与科考场(八)
魏兰蕴的计策其实很简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朱二夫人想用舆论倒逼裴琚就范,那他们也可以放出舆论来,搅浑这一摊水。
自古以来就是越猎奇的故事越有人听,越离奇的故事越有人传。既然朱二夫人想要传出裴琚苛待卑下的故事,那么他们就编一个更猎奇的出来,看一看王侯世子苛待卑下,和朱六公子爱上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患上了花机病、自杀企图嫁祸宁都王世子的故事,究竟哪一个被人们传的更广。这样的计谋再给崔九郎一刻钟,他也能想得出来。而魏兰蕴妙就妙在,她还有后招,这样的后招是崔九郎当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且做不到的,魏兰蕴居然碰瓷了朱二夫人!身死的是朱六郎。
真或假的舆论哗啦啦从天上掉,但无论事情的真相最终如何,风言风语中占理的绝对不会是他们这边,然而在宁都王世子被朱家家仆殴打伤重欲死尔后,现在情理之中,谁轻谁重,可就不好说了。
就在魏兰蕴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崔九郎一声令下,虎贲军鱼贯而出。军中士兵不比家仆,个个是战场上下来的威风凛凛的气势,虎贲军一出场,便有好几个朱家家仆在威慑下丢棍弃棒。
虎贲军迅速压制了现场,驱散长街人群,封街锁户,并将朱家家仆俱缉拿住。“纵仆殴伤王侯世子,依大梁律,收监,提级候审,朱二夫人,得罪了。崔九郎挥着羽扇悠悠出场。
“胡说!谁说这是我朱家家仆所为?”
朱二夫人想也不想便辩驳道,她尚是自由的,朱二夫人毕竞还是官眷贵妇,没有王令,虎贲军不能直接动她,朱二夫人扭头看向魏兰蕴那处,只见一身着脏污锦袍的男子闭着眼睛倒地不起,魏兰蕴跪坐在男子身边,哭天抢地。朱二夫人没见过裴琚,她扭头瞪向俱被羁押的朱家家仆。殴伤王侯,是重罪。
朱家仆早已两股战战寒毛倒竖,见到朱二夫人凌厉的双眼,持棍相击的那三五个朱家仆更是胆寒,小百近重的木杖并着三五个壮年男子的全力一击,若是个文弱书生的话,不死也得半残,朱家仆并不怀疑裴琚伤势真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朱二夫人。
朱二夫人心下也发虚,她僵着脖子瞪着崔九郎。崔九郎不急不慢,他羽扇向外一挥,沿着周遭指了一圈,长街上的人群早已散尽了,但朱二夫人就是知道,崔九郎指的就是那些人群。“朱家家仆所为,众人皆有目共睹。”
那些被朱二夫人招来聆听王侯丑事的百姓们,同样也是目睹恶仆伤人最有利的证人,崔九郎是极聪明的人,他在事情发生的伊始便将人群驱散,人群带着王侯被殴的消息如蜂群般传涌,崔九郎没给朱二夫人留下一丝辩白的机会。烈日之下,朱二夫人只觉得脚底发寒。
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朱二夫人踉跄着退后两步,心有不甘。“不过打了两下,怎么就死了?更何况这是不是……朱二夫人话说道一半,忽的意识到失言,猛地失了声。而魏兰蕴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她霎时间跟上。“是不是什么?”
魏兰蕴猛地抬头盯着朱二夫人的眼睛,近乎是锐利地、她一字一句地,替朱二夫人说出了她本该想说的话语一一
“更何况这究竞是不是宁都王世子,也未可知。”不过就跪了两下,怎么就死了?更何况这是不是丹州朱衡,也未可知。崔九郎意识到了魏兰蕴的言外之意,他猛地转头看向魏兰蕴。倒地不起的裴琚也心头一震。
魏兰蕴对朱二夫人的态度太不寻常了。
她不是裴琚等人,不曾对朱二夫人的行事做派了解颇深,寻常人眼里,朱二夫人就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宝庆楼来哭诉,为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而魏兰蕴方才的行为,说得上是侮辱死人都不为过,事急从权,朱二夫人带来的麻烦太急太重,这才致使裴琚等人但听计谋,而未站在魏兰蕴的角度设身处地想这件事。
现在想来,魏兰蕴的计谋太诡太怪,这不是从一个寻常人的角度能够想出来的计谋,但如果说,魏兰蕴一早便发现了真相,她知道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朱六郎,这样的行为,便算得上合情合理了。魏兰蕴确实知道,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朱六郎。三本仵作查验的卷宗内容大差不差,唯有一个地方有疑。第二个仵作查验时破开了朱六郎的胃,把里面的胃内容物取了出来,他明确地写了,腹胃之中,有大量方食尚未克化的酸果,以及葴菜。酸果与鼓菜是玉溪人常用的饮食,正如同裴琚方才食用酸果那般的样子,大部分外地人其实对玉溪传统饮食并不适口。丹州朱衡只是随父就任丹州,他并不是丹州人。在朱六郎的尸检卷宗之下,附带的是以朱六郎为中心,延伸出去的六环水朱家的所有事情,朱六郎之父是嘉定六年调来的丹州,嘉定六年之前,朱父并未踏足丹州半步,朱六郎在丹州至多待不过两年,对于玉溪饮食,他适口的可能性很小。
但单凭饮食习惯,魏兰蕴并无法肯定朱六郎到底是真是假。直到魏兰蕴听见朱二夫人的声音。
朱二夫人是上阳的口音,她不是南方人,她是六环水以北的人的后代。人的相貌是带着典型的地域特征的,这点在交通不便的时代,会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