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保佑,家里出了个读书人。另一个,是林夫子私塾里就读不中的老书生。他考过了县试,却屡屡折戟于府试与院试,老书生久试不中,起了轻生的心,一天晚上他跳进了银湾河里,被好心人所救之后,这老书生就像是点开了文脉一般,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号称要去供奉文昌帝君。就在书生供奉的第二年,他畅行无碍地考过了府试和院试,拿到了秀才功名。
而最后一个,更为特殊。
这个是魏三夫人的侄子,陈升荣。
据魏宅的下人们所说,陈升荣从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但魏三夫人执意要让他去考功名,他考了七八年,连一个区区县试都考不过,但就在去年,他就像忽的开了窍一般,一口气通过了县试与府试,不过最后却在院试中作弊被学政所抓,现在还在丹州府的大狱里头关着。
但有一点特殊的是,在陈升荣开窍的前一年,魏家的光景似乎并不好,魏三夫人只说大哥仕途所用,钱都拿去了京里打点。春雁对那一年记得尤为清楚,那一年魏家外院下人们发的冬衣,都是棉花混了芦苇絮的。
这三个人的经历极为特殊,这三个毫无关联的人,似乎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共同之处。
魏兰蕴的信送到钟离文手上的第二天,钟离文便给了魏兰蕴回信。钟离文的信上什么都没说,他只写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一间偏僻到银湾少有人知的茶铺的名字,而这一月以来小阿三收到指示,多次往返的茶铺,正是这间茶铺。
送往迎来,舌敝唇焦,酬应之繁,不能尽述。丹州地头势重,就连就任属官都不免拜见地头,更何况本就由此地滋生而出的科考一试。
魏叔礼其实对此略有猜测。
而魏兰蕴,在钟离文的这封信送到之后,她也知道得很清楚了。魏兰蕴在杏林诗会近乎是大闹一场,以玉溪诗社在府试中的影响力,不设计构陷只怕都是好的,马庆与许敬是决计不会让她有圈名之可能。既然如此,不如顺其道而行之。
于是魏兰蕴让春雁找了小阿三,通过小阿三的手,魏兰蕴近乎送了一小座金山进了玉溪诗社,而借由这座金山,再加之钟离文的刻意掩饰。魏兰蕴成功把自己的名字,送进了玉溪诗社的庇护之中。考棚门口,诸位学子正在排队伸手抽取号签,魏兰蕴同样伸手,她在号箱中虚抓一把,随后将那枚来自玉溪诗社的馈赠,展了开来。学子们拿着号牌陆续进了号房。
他们之中有身经百考皓首苍颜的老儒,有自诩逸群才高八斗的天才,而更多的,是面目黎黑形容憔悴的普通的学生。为了这一道龙门,为了这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这些学生囊萤刺股凿壁偷光。
他们日也学,夜也学,他们日以继夜,他们勤勤恳恳,他们落座在号房里面,口中却仍念念有词,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早已经牢记于脑海中的句段。他们其实已经不会忘记了。
但他们不敢去赌也不敢相信自己,他们拼尽全力,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直到考棚锁院,直到钟鼓其鸣,直到皂吏带着题板绕着号舍而行。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合上了嘴,研墨,继而奋笔疾书。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以汗水以笔墨为砖石砌出来的九重高塔,在那些手握权财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其实什么都不算。金子养出来的梧桐树轻轻朝这座高塔吹一吹风。塔便倒塌了。
魏兰蕴握着这枚号牌有些犹豫,皂吏引者她走向那间号舍,她站在号舍门口,怔愣了许久,直到锁院的钟鼓声响起,魏兰蕴才缓缓走了进去。这是最快的办法。
这也是最合适的办法。
“魏兰蕴,你要回家去。"魏兰蕴轻声说道。考生的笔锋刷刷,银湾的流水潺潺,就在嘉定八年丹州府的府试开考之际,在银湾河的上游,由丹州知州王海祥下令修缮的水利玉乡之处,也正在发生一场不小的动静。
一场正合魏叔礼意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