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的铜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鹤嘴尖的霜花还没化,映得铜色愈发沉,像淬了冰的枪头。
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轻响,“叮铃铃”,细弱得像蚊子哼。
却压不住百官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攒成一片,像春蚕啃桑叶,又像谁在暗处磨刀子。
朱厚照坐在临时宝座上。
素色龙袍的袖口垂在膝头,料子是素绸的,没绣龙纹,却比金线龙袍更压人。
指尖敲着扶手的频率,“笃、笃、笃”,和殿外金瓜武士的呼吸声惊人地一致——武士们站得笔挺,甲片缝里的寒气都顺着门缝往里钻。
“陛下驾到——”
司礼监太监的唱喏刚落,尾音还飘在梁上。
朱厚照忽然抬眼,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像扫过一片待割的麦茬:“都免礼吧。”
百官僵在弯腰的姿势里。
手还扶着笏板,腰弯到一半,没人敢直起身。
后颈的筋都绷着——谁都知道,昨晚紫禁城闹了一夜,东厂的番役像疯了一样抓人,连宪宗爷的康妃、静妃宫里都没放过,哭喊声半个京城都能听见。
今天的早朝,怕是要见血。
“司礼监,”
朱厚照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撞在金砖上又弹回来,带着回声,“别忙着问有本启奏,先把东西带上来。”
“是!”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的声音都在抖,他昨晚没敢睡,听着宫道上的锁链响到后半夜。
片刻后,奉先殿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轴磨得刺耳,像在剐人的耳朵。
二十名金瓜武士押着二百多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有穿着宫装的宫女,裙摆上还沾着浣衣局的皂角沫;有戴着太监帽的内侍,帽翅歪在一边,露出被打肿的脸;还有几个穿着侍卫铠甲的汉子,甲片被锁链磨得发亮,一个个面如死灰。
脚踝上的镣铐在金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哗啦、哗啦”,像在给谁数罪。
“这些人,”
朱厚照的手指点过人群,指尖悬在半空,没碰任何人,却像刀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是昨晚东厂在宫里抓到的眼线。”
阶下的群臣瞬间炸开了锅。
交头接耳的声音像锅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泡泡——
“那不是吏部王侍郎家的远房侄女吗?去年还托我给她在浣衣局谋了个差事,怎么成了眼线?”
“左边第三个太监,我见过!是英国公府送进宫的,说是给静妃娘娘当差,原来……”
“还有那个侍卫,是张鹤龄的贴身护卫!我在寿宁侯府见过他,怎么会穿侍卫铠甲?”
刘健的脸色比昨天更白。
白得像殿外的霜,连耳尖都透着青。
他看着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府里的小太监小禄子,去年冬天他给康妃送阿胶,就是这小崽子转交的,当时还夸他嘴严。
此刻小禄子正低着头,肩膀抖得像筛糠,后颈的衣领被汗湿透,贴在皮肤上。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安静!”
朱厚照一拍扶手,龙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闪了闪——那暗纹是织的云纹,此刻像翻涌的浪,“这些人,替你们文臣、武将、勋贵传过多少次话,你们心里清楚。”
“朕的皇宫,快成你们各家的后院了,想进就进,想传话就传话,真当朕是瞎子聋子?”
他站起身。
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每个官员的心上——
“现在,你们把各自的人领回去,该怎么处置,朕不管。”
领回去?
群臣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恐,像被扔了块烙铁。
领回去,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在宫里安插眼线,干预宫闱?
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比贪赃枉法还重——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内外交通者斩”,连坐三族!
“陛下,”
户部尚书韩文硬着头皮出列,他的手抓着笏板,指节都白了,“这些人……怕是有误会,臣等从未……”
“误会?”
朱厚照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冰碴子。
他走到那个英国公府的侍卫面前,弯腰摘下他腰间的玉佩——玉佩是和田玉的,雕着只雄鹰,鹰爪下还抓着块小牌子,“英国公府”四个字刻得清清楚楚。
“这玉佩上刻着‘英国公府’四个字,你说是不是误会?”
侍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
膝盖撞在金砖上,“邦”地一响,怕是磕裂了。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红了一片:“陛下饶命!是公爷让小的盯着静妃娘娘的动静!说……说要是有文官去见娘娘,就立刻回报!”
“闭嘴!”
英国公张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比他身上的绯色官袍还红。
他厉声喝道,声音都劈了:“你这狗奴才,竟敢污蔑本公!咱家什么时候让你干过这等事?”
朱厚照没理他。
又走到刘健面前,指着那个小禄子:“首辅大人,这是你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