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们低着头,没人敢接话,甚至没人敢抬头看千户的眼睛。
汗水混着吓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地上,“滋”地一声就蒸发了,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像他们此刻的尊严。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皇爷让他们来观刑,根本不是为了“看一场酷刑”,是为了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恐惧的种子”一对皇权的绝对恐惧,对“反抗”的本能恐惧,对“结党”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散了吧。”
千户收起令牌,转身往刑场深处走去,留下两个锦衣卫收拾残局,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斩了一头猪,而非一个曾经的朝廷命官。
官员们像得了特赦,低着头,缩着肩,匆匆往外走,脚步慌乱,谁也不敢看谁,更不敢提刚才的场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说话就会吐出胃里的东西,或者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走到刑场门口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史不小心撞到了韩文的胳膊,他吓得一哆嗦,连忙弯腰道歉,声音里还带着没止住的哭腔:“韩大人……对不住,对不住……老臣不是故意的,是腿软,实在站不稳……”韩文摆摆手,没说话一一他现在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后背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刚出西市的牌坊,就撞见刘瑾带着几个东厂校尉迎面走来,个个腰佩绣春刀,神情倨傲。
刘瑾穿着簇新的蟒袍,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可那笑容在满身血腥气、脸色惨白的官员们看来,比哭还难看,比周伦的惨状还让人胆寒。“哎哟,各位大人,观刑还满意?皇爷这“规矩’,是不是比你们在朝堂上争论的“祖制’管用多了?”
他阴阳怪气地问,三角眼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目光在马文升、李东阳脸上停留得最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没人敢搭话,官员们只是低着头,加快脚步,想赶紧躲开这个“阉竖”,躲开这让他们窒息的氛围。“别急着走啊,各位大人。”
刘瑾上前一步,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马文升,佛珠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马大人,皇爷有旨,让您、韩大人、李大人,还有周大人,看完刑之后,即刻去坤宁宫暖阁回话一皇爷说,有要事跟你们商议。”马文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差点瘫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刘大夏扶了他一把。去坤宁宫暖阁回话?皇爷这是要……秋后算账?是要问他们观刑的“感受”,还是要揪出刚才“同情周伦”的人?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
“怎么?马大人不愿意?还是觉得刚才看刑太投入,累着了,需要歇会儿?”
刘瑾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褶子堆成一团,像只得意的老狐狸,“要是马大人实在累,咱家可以替您回禀皇爷一一就说马大人“看不得血腥,心生不忍’,怎么样?”
“不……不是。”
马文升强作镇定,推开刘大夏的手,站直了身体,尽管腿还在抖,声音却尽量平稳,“下官……下官不累,这就随公公去坤宁宫,即刻就去。”
刘瑾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目光扫过韩文、李东阳、周经,语气陡然变冷,没了刚才的阴阳怪气,只剩下命令的威严:“其他人也别想着偷懒,皇爷说了,下午都到各自衙门待命,处理积案,谁要是敢私自回家,谁要是敢“称病’,咱家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一一东厂的弟兄们,还等着抓“同情逆党’的人呢。”
这话像一盆冰水,从官员们的头顶浇下,把他们刚松下去的心又狠狠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这才明白,观刑只是开始,只是“立威”的第一步,真正的“考验”,真正的“清算”,还在坤宁宫暖阁等着呢,皇爷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歇口气”。
李东阳被小厮扶着,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西市的方向,那里的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他的脚步。“朱厚照……你这是要把文官的骨头,一根根敲碎,再重新捏成你想要的样子啊………”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苍凉,却没有怨恨一一他看懂了,这不是“暴君嗜杀”,是“破而后立”的决绝,只是这“破”的代价,太痛了。
韩文跟在李东阳后面,听见这话,心里一阵发寒,后背的冷汗又多了几分。
他想起乾清宫暖阁里皇爷说的“军机处”,想起刘健临终前“找懂民生的文官襄助”的嘱托,突然觉得,今天的腰斩,或许不只是为了震慑“叩阙的官员”,更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军机处改革”铺路一一用恐惧,扫清所有“守旧的障碍”,让没人再敢反对皇爷的任何决定。
马文升走在最前面,脚步踉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皇爷召见他们要说什么,是要谈军机处的人选?还是要查“扣阙余党”?抑或是要逼他们“主动支持盐税改革”?
可他知道,无论皇爷说什么,他们都只能听着、应着、照着做,像今天观刑时一样,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