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踉跄着回到自己的营帐,粗布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声响。帐帘被他“啪”地甩在门框上,震得顶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落在桌上的旧军册上。他一屁股砸在缺了角的太师椅上,椅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抱怨他的沉重。端起桌上凉透的粗瓷茶碗猛灌了几口,茶水顺着嘴角淌进花白的胡须里,黏成一绺,他却浑然不觉。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一二!一二!”的号子声整齐划一。往日听着心烦,觉得是“瞎吆喝”,此刻却像警钟似的敲在他心上,每一声都透着紧迫。
“来人!给老子滚进来!”李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惊悸,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他早年在边关丢了佩刀,后来混日子也懒得配。
亲兵连忙跑进来,腰弯得像虾米:“总兵爷,有何吩咐?”这亲兵跟着他十年,从没见过老上司如此失态,连“老子”都喊出来了。
“去!把五军营所有把总、百户全叫来!一刻钟内必须到齐!”李威一拍桌子,震得砚台都跳了起来,墨汁洒在军册上,晕开一片黑,“就说……就说陛下三天后卯时要驾临演武场,亲自看操练!谁要是敢出岔子,谁要是敢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老子先扒了他的皮,再把他绑去西市,跟周伦作伴!”亲兵吓得腿一软,连忙应声:“是!小的这就去!保证一刻钟内全叫齐!”话音未落,就转身往外跑,连帐帘都没敢掀,直接钻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李威一人,他望着墙上挂着的旧弓,弓梢缠着布条,那是他二十岁在宣府抗蒙古时得的赏赐,弓身上还刻着“忠勇”二字。那时的京营,虽不如边军精锐,却也军纪严明,士兵见了军官都敢挺直腰杆,哪像现在一一把总克扣军饷,百户旷操喝酒,士兵连枪都拿不稳。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牛皮小册子,封面磨得发亮。上面记着各营士兵的优劣:“前队张二狗,力大无穷,善使长枪,就是贪酒”“后队李石头,射箭准,性子倔,曾跟把总顶嘴”一以前懒得管,觉得“混到退休就行”,现在看来,不拿出真本事,别说退休,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指尖划过“张二狗”的名字,他喃喃自语:“小子,这回可得给老子争点气。”
另一边,骑兵营总兵孙彪回到帐内,帐里还飘着酒气一一他中午刚跟赵三儿喝了半壶烧刀子。第一件事就是抬脚,把趴在案上打瞌睡的千总王虎踹醒,力道大得让王虎直接滚到地上。
“还睡!睡死你算了!你个夯货!”孙彪指着王虎的鼻子骂道,唾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三天后陛下要来查营!骑兵营要是拿不出像样的马术,要是让陛下看见有人连马都骑不稳,咱们俩都得去西市陪周伦!到时候老子先把你推出去顶罪!”
王虎吓得一激灵,连忙爬起来,不顾身上的尘土,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要来?总兵爷,这……这才三天,来得及吗?弟兄们昨天还有人骑马摔了跤,连马鞍都不会绑…”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没什么不可能的!”孙彪瞪着眼,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一把抓起桌上的马鞭,狠狠抽在柱子上,“啪”的一声,木屑飞溅,“从现在起,骑兵营全体将士,除了吃饭睡觉,都给老子泡在马厩里!天亮练冲刺,中午练马上劈砍,晚上练夜间奔袭!”“马料给老子加足!谁要是敢偷懒,直接军法处置一一二十军棍打底,要是还敢废话,老子替他收尸!”
王虎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出去传令,嘴里还喊着:“都别睡了!陛下要来了!赶紧去马厩!迟到的军法处置!”很快,骑兵营就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响密集而急促,比往日热闹了数倍,连马嘶声都透着紧张。
其他几位总兵也都没闲着,个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得团团转。
负责步兵营的刘总兵,亲自下场站在演武场中央,手里拿着根藤条,见有士兵队列歪了,上去就是一鞭子,“站直了!腿并拢!陛下要是看见你这怂样,直接贬去守城门!”往日他只会坐在遮阳棚下喝茶,此刻却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盯着队列,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管器械库的陈总兵,带着亲兵挨个检查刀枪弓箭,手里拿着个小锤子,敲了敲枪头,但凡有一点磨损、不够锋利的,直接扔在地上,“给老子送去铁匠铺!今晚必须磨利!明天一早我来查,少一把打断你的腿!”铁匠铺的工匠们被紧急召回,炉火“呼呼”地烧起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遍了整个军营。管粮草的周总兵,亲自去粮草库盘点,掀开粮袋闻了闻,发现有一袋米发了霉,当场就把管粮草的小吏踹倒在地,“这是人吃的吗?三天内给老子换成新米!要是让士兵吃坏肚子,陛下饶不了你,我先宰了你!”
整个京营,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紧张又亢奋的气息。士兵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一一连最懒散的把总都跑前跑后地催促,连平时克扣军饷的百户都主动给士兵加了菜,谁还敢懈怠?老兵油子们默默擦着积灰的甲胄,新兵蛋子们咬着牙练劈砍,连马厩里的战马,都像是感受到了紧张,甩着尾巴刨着地。
与此同时,杭雄正拖着赵三儿往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