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回头,看见叶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手里拿着她那个印着红花的搪瓷杯,杯口还冒着丝丝热气。
她接过杯子,捧在手心,茶水的温度顺着掌心一直暖到心里。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仰头喝了一大口。
夕阳西下,将夫妻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昭什么也没问,就那么陪着她站着。
千言万语,都在这片刻的安静陪伴之中了。
夕阳的余晖尽数敛去,夜色温柔地笼罩了四合院。
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白天的见闻,叶妍说起业主们夸赞妈妈的那些话,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叶邵凯则学着张建国拍胸脯的样子,说将来也要盖结实的大楼。
就连怀里睡醒的团子,也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似乎在为这个家喝彩。
晚饭是叶昭下厨做的,四菜一汤,家常却可口。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而温馨,白天的疲惫在欢声笑语中一扫而空。
然而,这样的宁静只持续了数日。
沈秀兰最先察觉到变化。
起初,只是叶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他总是说队里有案子要加班,神色如常,但沈秀兰能看到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以及眼底深处藏着的一丝沉郁。
他脱下警服,换上家常衣服,那股紧绷感却没能随之褪下,就像一件无形的沉重外衣,始终披在他身上一天晚上,沈秀兰已经哄着孩子们睡下,正在灯下核对电器行的账目,院门才被轻轻推开。叶昭回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屋,而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一向刚毅的脸部轮廓。
他很少抽烟,除非遇到了极度烦心的事情。
沈秀兰放下笔,倒了杯热水,披了件外衣走出去。
“怎么了?”她将水杯放到他手边的石桌上,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他深沉的思绪。
叶昭摁灭了烟头,抬起头,冲她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队里一个老案子,有点棘手。”他没有多说,沈秀兰也没有多问。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头顶那片被屋檐切割出的星空。
她知道,有些担子,男人习惯自己扛。她要做的,不是追问,而是让他知道,这个家里,永远有个人在等他,有盏灯为他亮着。
但事情显然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几天后,叶昭带回来一个牛皮纸袋,晚饭后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沈秀兰半夜醒来,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悄悄走过去,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她看到叶昭正埋首于一堆材料中,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桌上摊开的,似乎是煤矿相关的图纸和一些卷宗。
是之前那个电工的事情有后续了?沈秀兰心里一紧。
她想起了那个被叶昭怀疑的、赵德柱的远房表弟。
看来,叶昭的调查已经触及了某些深处的东西。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悄然改变。餐桌上,叶昭的话变得更少,有时孩子们问他问题,他会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不再提公安局里的事,可那种压力却像水汽一样,弥漫在家里的每个角落。
一天下午,沈秀兰去给城南的楼盘办理房产总证,在市建委的走廊里,偶遇了一位曾在公安局家属院住过的邻居。
对方拉着她寒暄了几句,临走时,状似无意地说道:“秀兰啊,你们家叶昭真是个好警察,就是太正直了,不懂得转弯。你可得好好劝劝他,现在这世道,水深着呢。”
邻居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秀兰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嘴上笑着应付过去,心里却沉了下去。
她开始留心。她不再仅仅是感受叶昭带回家的情绪,而是开始拼凑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碎片。她发现,以前时常会打到家里的、叶昭那些战友或同事的电话,最近一个都没有了。
有一次,她接起电话,对方一听是她,迟疑了片刻,竞直接挂断了。
她也从张建国那里旁敲侧击地了解到,最近市里几家大的施工单位都在传,有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少和“秀兰建筑”来往。
虽然没有人明说原因,但张建国猜测,恐怕和叶昭在查的案子有关。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叶昭的处境很危险,他因为过于执着地追查煤矿的黑幕,触动了某些大人物的利益,正在遭受无形的排挤和孤立。
那个周末的晚上,叶昭回来得格外沉默。他甚至没顾上和扑上来的团子亲昵,径直走进屋,将公文包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秀兰给孩子们放了电影录像带,把他们安顿在西厢房,然后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银耳莲子羹走进了主屋叶昭正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插在头发里,背影显得格外疲惫。
“喝点东西吧,润润喉咙。”沈秀兰把碗放在他手边。
叶昭缓缓抬起头,眼中有几道清晰的红血丝。
他看着沈秀-兰,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苦笑:“今天,我们王局找我谈话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