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泰莨那张俊秀的面容因为长时间的嘶喊而涨成了紫红色,他振臂高呼的姿态依旧充满了悲壮的美感。然而,钱谦益却感觉,整个世界正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迅速地褪色,变成一片冰冷绝望的灰白。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在那滔天的声浪面前,即将承受不住时。
一阵细微而有节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远处传来。
初时,那声音很轻,很远,像是暮春时节夜半无人时窗外的一场急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宽大的芭蕉叶上。
带着一种诗意却又莫名叫人心慌的韵律。
有几个站在外围的官员,下意识地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是什么声音?
是巡城兵马司的队伍换防吗?还是哪位王公贵胄的车驾不知死活地闯到了这附近?
但很快,他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说一开始是雨打芭蕉,那么几息之后,就变成了千万颗冰雹,狠狠地砸在皇城厚重的青瓦之上,密集而急促,带着一种铁器般的质感和杀伐之气!
再然后,那声音彻底变了。
它不再是千万颗冰雹,而是化作了万马奔腾!是千军万马在平原上发起冲锋时,那足以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如同惊雷滚滚而来的轰鸣!
“轰隆隆轰隆隆”
这声音,带着摧枯拉朽的意志从端门的方向,沿着那条笔直的御道狂飙而至!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宫门一侧的满朝文武,这些在大明朝堂上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在尔虞我诈的官场里见惯了无数腥风血雨的朝廷大臣们彻底惊呆了!!
从端门方向的街道尽头,从那被晨曦分割成明暗两界的巨大拱门之下,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洪流!锦衣卫!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只有在执行最重大最机密的任务时,才会穿上的代表着皇权特许生杀予夺的飞鱼服!
他们腰间挎着的,是每一柄都饮过人血,代表着帝国最锋利爪牙的绣春刀!
他们胯下骑着的,是清一色从漠南蒙古精心挑选出来的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
这支队伍正以一种近乎于战场决死冲锋的姿态,卷起漫天的烟尘,马蹄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进射出无数细碎的火星。
那股势不可挡仿佛要将眼前一切都碾成童粉的气势,如同一道黑色的惊雷,划破了京城清晨的宁静,朝着午门广场,狂奔而来!
所有人都懵了。
而朝臣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点!
那些原本挂在脸上的欣赏、赞许、期待与稳操胜券的微笑,在这一刻如同被冰封了一般瞬间凝固。他们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越睁越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们的嘴巴下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钱谦益脸上的肌肉,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的牙齿在疯狂地打架,发出“咯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一种比刚才那股寒意要恐怖数百倍,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预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笼罩了他。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自己在一个月前与钱龙锡密谈时,曾经轻描淡写地分析过这位年轻天子的性格一
“陛下虽有英主之相,然少年登基,性情之中,必有暴戾乖张之处,不足为惧。只需以大势压之,以名教束之,则可为尧舜。”
虽然想过朱由检不尊祖制,但. ..这和太祖朱元璋比起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如此,钱谦益心中还心存侥幸。
不…不会的…他不可能…他不敢!
他不敢这么做!!!
就在钱谦益的内心正在进行着自我否定的咆哮时,那支黑色的骑队已经冲到了广场的边缘。在距离那群呆立的进士们,仅仅五步之遥的地方。
“吁!!!”
数百名骑士仿佛是同一个人,拥有同一个灵魂,他们整齐划一地狠狠勒住了手中的缰绳!
这个动作充满了属于沙场百战精锐的恐怖默契!
数百匹正在全速冲锋的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人立而起!
它们扬起高高的前蹄,健硕的马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恐惧的剪影。
它们口中发出的那响彻云霄的长嘶声混杂在一起,竟形成了如同鬼哭神嚎般的恐怖声效!
画面,就定格在这三百多匹战马人立而起,而它们面前,是二百多张写满了惊骇与绝望的年轻的脸。然后,时间恢复了流动。
三百余名锦衣卫缇骑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如同三百多只从黑暗中扑出的猎豹!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宣读任何一道所谓的圣旨。
因为,圣旨,就站在他们的身前不远处。
那个身着明黄常服的孤独身影,就是最明确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刀身在月光下,竟然变得无比刺眼起来!
钱谦益真的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他做过很多噩梦。
他梦到过自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