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敌弹劾,罢官免职;他梦到过自己家产被抄,流放三千里;他甚至梦到过最坏的情况,在某一次残酷的党争失败后,被赐死,在西市口凌迟。
但即便是最恐怖最疯狂的噩梦,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荒诞,和不可理喻!
这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
锦衣卫的动作精准到了冰冷的地步。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血腥都更加令人心悸。
锦衣卫们在无数惨叫与哀嚎构成的背景音中,竟是如此的专注。
他们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双眼,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端详着这个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那是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确认。
就像一个最严苛的库管,在核对一份最重要的清单时,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名字。
几息之后。
那锦衣卫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没错,就是他”的了然,几不可察地暗自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的动作,成为了死亡的号令。
确认完毕。
几乎是在点头的同一瞬间,他另一只手上的绣春刀,动了。
一次轻描淡写的横抹,刀锋快到在空气中留不下一丝痕迹,仿佛只是温柔的指尖从爱妾的脖颈上轻轻划过。
而站得最为靠近宫门的水泰莨,自然是名单上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那张俊秀的脸,在看到第一道血光亮起时,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比雪还要白。
他眼中的豪情与悲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如同孩童般纯粹的恐惧!
他想跑,可他的双腿就像是被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一个高大的锦衣卫校尉,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另外两人,那两人被推得一个趣趄,茫然回头,却看见那校尉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他径直走到了水泰莨的面前,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然而,就在水泰莨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魂归九泉之时,他那因恐惧而涣散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个让他无法置信的画面。
几步开外,在那位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侧,竞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厉飞羽!
那个第一个振臂高呼,用最慷慨激昂的言辞点燃了所有人热血的北地进士!
此刻,他身上那件青色儒衫一尘不染,与周围的血腥地狱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惬意轻松的微笑,他正侧着头,与那位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低声交谈着什么,甚至还发出了几声轻笑!
背叛!
一个硕大无比带着血腥气的词,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水泰莨的脑门上!!
他瞬间明白了!
一股比死亡的恐惧更加炽烈的,被愚弄被出卖的怒火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厉飞羽!!”
水泰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咆哮成功地吸引了厉飞羽的注意。
厉飞羽侧过头,他的脸上此刻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慢慢往前两步,对着状若疯魔的水泰莨,轻声笑道:
“我家主人,患了严重的失眠症。我家主人说,只要杀了他的梦中恶魔,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让水泰莨愣住了,他下意识地追问:“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厉飞羽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缓缓一字一顿地,道出了那个足以让天地为之失色,让整个大明为之颤抖的名字!
“我家主人,叫崇祯!”
轰!!
水泰莨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这句话彻底炸碎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他惊骇欲绝地扭动着身体,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冲着皇帝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起来:“不!不!我是读书人!我是太学生!为国请命纵有冒犯,罪不至死!陛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与天下士子为敌!!”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如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缓缓地走了过来,他脸上的表情比广场上的青石板还要冰冷,他走到水泰莨面前,低头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虫子。
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如刀,将水泰莨最后的防线,彻底割碎。
“水泰莨,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江南那个囤米误国,被我们就地正法的粮商水远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水泰莨全身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李若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继续说道:“你以为,你联络东林今日在此鼓噪,是想为民请命?想借天下读书人的嘴,借满朝诸公的手,挑起君臣对立,让陛下与天下士子结下死怨,为你那死有余辜的父亲报仇雪恨?你这点龌龊心思,我们,会不知道?”
水泰莨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里面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谋划,在对方面前竞如透明的一般!
李若琏却不再多说一个字,仿佛跟这只虫子说话,都脏了他的嘴。
他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