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脸上的所有谦恭和沉郁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帝国利刃的锋锐与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前来求助的谦臣,而是代天巡狩的钦差,是皇帝意志的延伸!
“秦王朱存枢,接旨!”
孙传庭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清凉如春的殿宇里炸响。
朱存枢和他身边的太监、长史,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对至高皇权的敬孙传庭展开圣旨,那明黄的绫锦上,一个个用朱砂写就的字仿佛都带着血。他不再使用温和的语调,而是用毫无感情充满压迫感的官方声调,一字一顿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仇。今陕西大灾,民不聊生,此为国之大难,亦为宗社之深忧。秦王朱存枢,世袭罔替,享国恩二百余载,理应为天下宗室之表率。”
“然,朕以家书泣血相求,汝竟以些许钱粮搪塞敷衍,视朕如无物,视百姓如蝼蚁,视祖宗江山如私产!是何心哉!”
“兹命尔,秦王朱存枢,即刻开启王府粮仓,出粮十万石!并从王府银库中,支出白银三十万两!由陕西巡抚孙传庭统一调配,用以赈灾!若有延误,以延误军机论处!钦此!”
“嗡”的一声,朱存枢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十万石粮食?三十万两白银?
这不是让他捐助,这是在抄他的家!
愤怒、羞辱、恐惧……种种情绪在一瞬间冲上了朱存枢的头顶,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孙传庭,那白净的脸上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状若疯虎。
“孙传庭!”他嘶吼道,“你……你敢矫诏!?”
“《皇明祖训》里何曾有过强征藩王钱粮的道理?我王府的田产钱粮,皆是太祖高皇帝所赐!你这是违背祖制!你这是大逆不道!”
朱存枢拒绝伸出双手去接那道圣旨,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孙传庭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并且,在这一片冰冷的外表之下,孙传庭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来了!和陛下下旨时预料的,一模一样!
孙传庭压下心头的震动,将那份源自九重天阙的敬畏化作了此刻无坚不摧的锋芒。
“王爷,看来您还没明白。”孙传庭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更充满了凛冽的杀意,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皇帝亲口说出时的重量,“《皇明祖训》是让宗亲屏藩帝室,不是让宗亲在帝室危难之时,坐视江山崩塌!”
他一字一顿,如同金石相击:
“你坐拥金山银海,眼看百万生民饿死,眼看流寇四起,动摇国本!这,才是最大的违背祖制,才是最大的大逆不道!”
这番话从孙传庭口中说出,犹如一把早已淬炼好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朱存枢最后的防线。孙传庭心中了然,陛下赐下的不止是那道圣旨,更是这柄能斩断一切狡辩的利刃。秦王的每一个反应,都恰好是主动迎上了这锋锐的剑刃!
这一刻,孙传庭心中再无波澜,剩下的唯有作为君王之剑的决绝,面上更显森然!
他往前踏了一步,那股混合着个人意志与皇权天威的气势,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向朱存枢,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爷你只记着太祖爷赐了你富贵,却忘了太祖爷为何要赐你富贵!”
“坐视百姓死亡,罔顾圣上天恩,此为不忠!”
“同为朱家血脉,天子节衣缩食,你却奢靡无度,此为不悌!”
“手握巨糜而不救万民于水火,此为不仁!”
孙传庭每说一句,朱存枢的脸色就白一分。
“似你这般不忠、不悌、不仁之徒,有何资格谈《皇明祖训》!”
孙传庭的呵斥,如利剑穿心。
朱存枢被彻底激怒了,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孙传庭的鼻子尖叫道:“放肆!你一个外姓之臣,竟敢如此辱骂本王!来人!给本王把这个狂徒拿下!”
滔天的怒火彻底吞噬了他,那点仅存的理智也在孙传庭这番诛心之言的烈焰中被焚烧得一干二净!然而孙传庭似乎早有预料,他根本不理会朱存枢的咆哮,而是转身对外面高声道:“王爷既说府中拮据,连三百石粮都拿不出。那圣旨上所言十万石,想必是朝廷讯息有误。为免错怪王爷,本官奉旨,需亲自查验王府粮仓,以证实王爷清白,回报圣听!”
说完,他竞真的抬脚就要往外走!
这一下,彻底击中了朱存枢的死穴。
查验粮仓?
那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一旦曝光,他朱存枢哭穷的谎言将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而抗旨的罪名将再也无法洗脱!
“拦住他!给本王拦住他!”朱存枢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谁敢让他踏出这个门,本王诛他九族!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甲胄摩擦的刺耳声响,数十名王府护卫从四面八方涌入庭院,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是秦王府豢养的私兵,眼中只有秦王,没有皇帝。
冰冷的矛尖,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身着绯色官袍,孤身一人的巡抚大人。
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