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屠刀已然悬颈,可他们连挣扎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只因他们这些总兵、参将,哪个不是宗族盘根错节?
家小亲眷或在京师,或在原籍,无一不在天子股掌之间,此乃投鼠忌器。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豁出一切揭竿而起,又能如何?
谁敢说自己麾下那点兵马,能敌得过秦良玉亲自调教出的三千白杆军和天子一手整练出的一万京营新军?
以卵击石!
这两道无形的枷锁,早已将他们捆得动弹不得。
因此,第三日,当那个小太监第三次出现在院中时,许多将领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怎样一道让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反抗的圣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第三道旨意字里行间,竞满是温情与体恤。
《荣退令》。
………众卿皆我大明之干城,戎马一生,功在社稷。然岁月不居,时不我待,朕念及部分老将年事已高,或身有旧伤,不堪战阵。若强留于军中,非但于国无益,亦是朕为君之不仁也。”
“故朕特开恩旨:凡军中副将以上将领,若自觉年老体衰,可向兵部自请“荣退’。朝廷将核其历年功勋,并参照其“献出’之田产几何,一次性赐予巨额荣养银两,以安享晚年。”
读到这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太监微微一笑,继续念道:……凡荣退者,可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或入京营新设之“讲武堂’,由陛下亲选名师教导,以承父志,他日为国效力。此为朕于众劳苦功高之臣,一片爱惜之心也。钦此。”旨意念完,院中先是死寂,继而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是一条活路!
一条用土地和兵权,换取财富和子孙前程的…黄金大道!
三道旨意环环相扣,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罩了下来。
《奖功令》是离心,让士兵不再与他们同心同德。
《恤兵令》是夺利,以无可辩驳的道义,拿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荣退令》是开路,在把他们逼到悬崖边后,又扔过来一条看起来无比诱人的黄金锁链。
跳,还是不跳?
一时间,院中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将领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交错,各怀心事。
有人眼中闪烁着贪婪,在迅速盘算着自家田产和子嗣的前途;有人目露凶光,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经营了一辈子的基业;更多的人则是满脸茫然,在抗争与屈服之间痛苦地摇摆。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囚徒困境里,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谁就会成为皇帝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谁第一个选择屈服,谁就能抢先一步为自己和家族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
就在这股压抑到极致的暗流汹涌之时,一个火星在百里之外的延绥镇,被点燃了。
延绥镇下游击将军叫王镇英,此人勇则勇矣,却是个出了名的浑人,贪婪且愚蠢。他本人被请到了西安,家中事务由他那个同样跋扈的儿子王虎掌管。
当清丈田亩的京营官兵在锦衣卫的带领下,出现在王家占据的千亩良田前时,王虎懵了。
他派人快马去西安送信,得到的回复却是杳无音讯,眼看自家的土地就要被一寸寸丈量登记,这个被惯坏了的衙内做出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他召集了府中近百名家丁和父亲亲兵,手持棍棒刀枪,试图将前来清丈的官兵驱逐出去。
“这是我王家的地!谁敢动一下,老子就让他躺着出去!”王虎骑在马上,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负责带队的锦衣卫百户看着这群乌合之众,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就在王虎以为自己镇住了场面,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时,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下一刻,无数身穿蓝布短衣头系白巾,手持长杆白蜡枪的士卒如同从地里冒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西南山民特有的坚毅与冷漠,动作迅捷如风,结成的阵势森然有序,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田埂。
是秦良玉的白杆兵!
王虎和他那群家丁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他们这点人,在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精锐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王虎和他那群乌合之众瞬间崩溃了,他们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已经晚了。
“游击王氏,煽动家丁、亲兵围攻朝廷命官,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奉旨,即刻剿灭!”
白杆兵的长枪,如林而下。
这算不得一场厮杀,不过是摧枯拉朽之间完成了一场干净利落的清剿。
消息传回西安,快得惊人。
当天下午,游击将军王镇英被从那座精致的院落里拖了出来,当着所有将领的面由李若琏亲自监斩。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随即,第二道命令被当众宣布:王镇英家产、田产全部抄没,其中有一小半赏给了那些在此次事件中,主动向朝廷举报王家异动,并协助官军平叛的延绥镇本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