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染完血腥的恐怖,孔兴燮话锋一转,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直刺众人最柔软最在乎的命门。“杀人还是其次!诸位,最可怕的是他要掘我们孔家的根啊!”他提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官绅一体纳粮!这不就是把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他当真敢想,他也当真敢做!一旦此政在天下推行,我孔家在山东的万顷良田,我等圣人后裔岂不也要和那些刨食的泥腿子一样一体纳税?这哪里是纳粮,这是要从我们身上活生生地往下剜肉,是凑到我们脖子上喝我们的血!”
这番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堂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怒骂与惊呼。
对于孔府而言,免税的特权是他们富贵的基石,是衍圣公超然地位的物质体现。
动摇这个,无异于刨他们的祖坟。
孔兴燮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他情绪更加激动地指向北方,指向那座紫禁城的方向。
“诸位!挖肉喝血也还罢了,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可最要命的,是他对圣人学问的轻贱!是对我儒家道统的蔑视!”
孔兴燮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去年的殿试他一拖再拖!如今天下举子翘首以盼,可殿试呢?遥遥无期!他这是想做什么?他是不想要我们儒生了!他是不需要我儒学治国了!”
“反观他在京城搞的那个什么“皇家格致院’,里面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摆弄“物理’“数学’的匠人!尽是些奇技淫巧!我孔孟之学,经义大道,竟无一席之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他这是要废黜儒学,另立邪说,从根子上否定我等读书人的存身之基!”
一连串的控诉,层层递进,从杀戮到夺产再到灭道,将一个暴戾贪婪且离经叛道的皇帝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堂内众人无不色变,许多人已是汗流浃背。
最后,孔兴燮匍匐在地,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一个带着绝望和求生欲的计划。
“圣公!迟则生变啊!天津之事就是前车之鉴!趁着山东眼下还算平稳,我们必须立刻动手!将手中那些外围容易脱手的田产商铺尽快变卖!所得金银细软,连同家族核心的幼子嫡孙,必须先一步送到江南安顿,以为退路!”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说道:“若江南也不稳,若是真的被这暴君一路杀穿……那我们只能联络相熟的海商,将子弟精英送往南洋吕宋之地!
哪怕背井离乡,也要为我孔氏留下一脉香火!否则,天津汪家的今天,就是我们曲阜孔府的明天啊!”孔兴燮的话,在堂内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些负责家族产业心思活络的族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与其留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住囗!”
一声雷鸣般的怒喝如同平地炸起一个焦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只见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右手重重地拍在身前的紫檀木案上,“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老者须发皆张,虽已年迈,但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正是前代衍圣公的亲弟弟,当今圣公孔胤植的叔祖一孔闻韶。
“没出息的东西!”孔闻韶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孔兴燮,眼神如刀,“我孔家是什么?是自汉以降,与国同休的衍圣公府!是万世师表,是天下道统所在!他朱由检一个黄口小儿,敢动我孔家?他敢冒天下读书人之大不韪吗?”
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与生俱来根植于千年传承的傲慢与自信。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堂下众人躁动不安的神色,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继而道出了那套深植于孔氏门楣之内被奉为圭臬的道理。
“皇帝是君,但我们是师!”孔闻韶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君要依道而行,而道,就在我们这里!他朱家的天下是怎么来的?是靠着我儒家学说,靠着三纲五常才得以安坐!他敢动我们,就是动国本!
天下三百万儒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在紫禁城里!他朱由检敢背上一个“欺师灭祖’的万世骂名吗?他敢吗?!”
连续两个“敢吗”,问得堂内气氛为之一变。
原本的恐惧与慌乱似乎被这股强硬的道统自信冲淡了不少。
是啊,孔家不是晋商,不是盐商,甚至不是藩王。
孔家,是这儒家天下的图腾!
见众人神色稍定,孔闻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权力的渴望。
他将这笼罩在孔府头顶的阴云,描绘成了另一番景象。
“我看,这非但不是危机,”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带着诱惑力,“反而是天大的机会!皇帝倒行逆施,杀戮士绅,轻贱儒学,搞什么一体纳粮的虎狼之政,早已引得天下藩王、士绅、读书人怨声载道!这正是我孔家登高一呼,拨乱反正,重塑乾坤之时!”
“拨乱反正”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孔闻韶不再理会其他人,他转向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孔胤植,语气变得更加强硬,近乎命令。“圣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应当立即联络与我孔家世代交好的鲁王、福王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