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琅的目光在沧枪与牢头脸上迅疾扫过,彼此交换了一个无声的视线。牢头会意,“哗啦"一声拉开了沉重的铁门,侧身让长姐独自一人步入门内那条狭长、只关押贾家父子和仆从牢房的通道。
铁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震落几许灰尘。
凌墨琅停笔,对沧枪道:“辛苦,坐下喝杯茶吧。”沧枪严肃垂首:“未将不敢。”
凌墨琅挑眉:“末将?恭喜,你高升何处?”沧枪拱手:“卑职惶恐,锦衣卫挂个闲职,方便各处出入罢了。”疏离客气地来往了一炷香的功夫,凌墨琅端茶的手一顿。还不出来?
他对狱卒道:“开门看看。”
下了整日雨,阴寒大于凉爽,于是,风扯了两片棉絮盖住缩成一线的月亮。暖阁内,气氛难得闲适。
锦照烘着湿发,与云儿闲聊:“你说诏狱里,我那父兄见到长姐时,会是何情景?"她眼中带着一丝凉薄的讥诮,“会抱头痛哭么?”云儿摇头:“怕是互相推诿罪责。”
角落矮墩上,一灯幽幽叹息。
“你又愁什么?“锦照侧目。
一灯顶着新生的倔强短发,苦不堪言:“夫人近日心神难安,日日拽着我讲经,还要陪她写几百遍《往生咒》,我着实受不住了。”锦照微叹:“难为你了。索性你就住母亲那边?”“饶了我吧!"一灯猛摇头,新生的短发如钢针竖立,“若真有心出家,当初何必离开无相庵?”
“哦?"锦照眼波流转,促狭一笑,“不想出家,那你是想……出嫁?”吱呀一一
门扉猝然洞开,裹进一股刺骨湿寒。
裴执雪的身影凝在门槛处,温润玉面被凝重铁色取代。锦照已经有经验了,裴执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这样定是出了大变故。窒息的感觉瞬间劈头盖脸地袭来,空气被抽干。“大人如此,可是因着水患?"她起身,声音艰涩,还企图挣扎。裴执雪挥手屏退云儿与一灯。他步履缓而沉,靠近时,眼中罕见地浮起悲悯的柔光,动作是异样的小心,仿佛锦照成了件易碎的琉璃。他引她在罗汉榻坐下,俯身相询,字斟句酌:“锦照,你对贾姓那几人还有亲情吗?到什么程度?”
看来查出的结果不甚好,他们果真参与其中。锦照如是想。
她毫不犹豫的冷淡回答:“活着不再往来,死了给他们收敛报仇。”裴执雪追问:“那若无仇可报?”
锦照轻嗤:“罪有应得?那便只收尸。”
裴执雪直起身,摘下乌纱帽,随手搁在小几上,发出极轻却又格外清晰的“嗒”一声。
他回身,目光锁定她的瞳孔,缓缓道出噩耗:“锦照。”
“一个时辰前,你长姐,将你父亲与你两位兄长一”“连同随行侍奉的几个婢仆在内,”
“整个贾氏一门,连带家仆算十七口人一一”“全都因用了你长姐探监时带进去的亲手饭食,身中剧毒。”他轻轻闭了下眼,复又睁开,直直地看着垂着头的少女道:“他们被发现时,已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