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延嗣汤
孤男寡女,身处陌生黑暗的地道之中,锦照反感到熟悉的心安。前头那愈加高挺的身影在艰难缓慢的腾挪之间开口:“锦照……你嫁进裴府这段日子,可觉有异?”
锦照的心瞬间紧缩,不安如影随形一-所有她刻意忽略的疑惑,答案仿佛都悬在凌墨琅齿间。
但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锦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平静道:“殿下,锦照已是裴家妇,裴府上下待锦照极好。我的日子过得很知足。”
凌墨琅怎会听不出她在逃避?该说的话终是未能出口。万千郁郁与挫败感堵在胸囗。
他垂眸看着无力的双腿,低声:“锦夫人,风雨将至,无人能偏安一隅。”“你要小心裴……家人。”他小心避开会让锦照暴怒的名字。黑暗中,锦照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浓雾翻涌。为何?
为何明知她在回避,却非要来推倒她竭力堆砌的楼阁?锦照疾走几步,拦在凌墨琅面前,目光如刀,声音凌厉:“臣妇就是裴家人!不知摄政王殿下此言是何意?若殿下握有裴府何人的罪证,但请拿来!”比锦照高出两三头的青年停了步,回避她刀子般的目光,宛如一头禁锢于牢笼的、悲伤的兽。
朝思暮想的女子为别的男人与他针锋相对,而他只能徒然说一声"小心”。“小心"什么?
“小心"他亲手为她“找"的夫君?
幸好当初那信没来得及交到寻二手里,否则她早已魂归黄泉。都靠裴执雪护佑,她才全须全尾地再与他相见。凌墨琅心中刺痛,瞥见锦照凌乱纤长的睫毛间,正闪着碎钻般的光点。去年出征前那个春夜,也是一片漆黑,也是这盏灯笼,她才与他初定情。那时,锦照还情窦未开,只因牵手便战栗,看他的眸中亮晶晶,祈盼他给她一生安稳。<1
而他………自以为是。
亲手把她的人生推向更低落的谷底。
锦照如此态度,显是猜透许多。1
她向来聪明,方才的话就是明示她必站在裴家一边。凌墨琅敛了心神,肃然道:“是小王昨夜醉酒未醒,裴夫人只当未曾听过,还请包涵。”
“师父就在前面第一扇门后等着,夫人若急,便提灯先行。小王自幼习武,目力尚佳,无需灯笼。"说着,将那盏圆月灯笼递出。锦照也不客气,“噌”一把夺过灯笼,冷冷道了声"多谢”,转身便走。地道很长。
锦照脚步初时又快又重,似要将满腔怒火踩进石板里;后又惊觉,她方才的言行,无异于把心虚与恼羞写在脸上,便强压着将脚步渐渐变得慢而平稳,但始终匀速向前移着,不曾停留分毫。恍如身后空无一人。
凌墨琅看着那背影离他愈来愈远,一种名为惶恐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对十年相伴铸就的情意的盲目自信,骤然土崩瓦解。她与裴执雪的故事越爱恨纠葛,锦照就越会怨他!眼前再次浮现东宫官舍中那惊鸿一瞥。
那时她是欢畅的。
她如今对往事……猜到多少?
心中只有裴执雪了么?
锦照终于看到一扇门。
她拉开沉重的大门,想了想,把灯笼留在门外。顶上的光亮勉强照亮石阶,阶上似乎也是一间密室。锦照站在门边踟蹰,只闻上方落下一道沧老低哑的声音,吐出的每个字都被打磨得极尖利,刀子一样落下来:“裴夫人将殿下独留黑暗中蹒跚,不就是想早些请脉?夫人再耽搁,殿下可要到了。”她方才急急离开的路上,还不小心心抹了几滴泪,此时再听这毫不掩饰的讥诮,再忍不了,眼眶泛红,提起裙裾大步跨上台阶。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半仙神医的绝世风采!
阶上果真是间暗室,只有冰冷的石壁、木制的博古架、一桌两椅,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身形高大挺直,却极瘦,仿佛随时会御风而去;苍老的眼皮沉重下垂,与昏暗烛火一道将他眼眸藏匿于阴影之中。若非亲耳所闻,锦照真不敢信那极尽讥诮的话竟出自他口。但这模样的人她还见过一个一一裴执雪。
游乙子恐怕也是“仙人面,罗刹心”,自己还有求于他,万不可得罪。锦照忍气垂首屈膝,“见过先生,有劳了。”游乙子自鼻底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轻蔑。
明明可以让那小尼姑引她来,非要自己耗时费力瞎折腾,还被扔在半道。别管曾经是什么情意,现既嫁入裴家,就是裴家妇。是必死之人。
怀不了才好,怀了也是多个冤魂孽种。
游乙子捻着胡须,出神地想,若是已经有了,这一诊刚好先把那孽障除了。锦照见游乙子再没反应,便道:“并非锦照无理,实是锦照欲问之事…恐污了殿下的耳朵…”
游乙子神色稍缓,将一个玉质脉枕摆在桌上,言简意赅:“坐,伸手。锦照忐忑落座,将手腕置于脉枕上。
本以为玉凉,触手竞是温的。
她抬眼看向老者专注的神情,心里的猜测完全落实,心跳渐快。却见游乙子眉头愈皱愈紧,不耐烦道:“老夫是什么洪水猛兽?凝神静气!”
锦照连忙屏气凝神,等着神医断脉。
他的神色愈来愈严肃,也愈来愈像一个遇到棘手病患的郎中。锦照不再思索那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