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寡言木讷、一身正气的硬骨头,何曾想过他有一日会这样地皮无赖般逼她。
这般情况,只有彻底将话挑明才能脱身了!锦照不再挣扎,回身蹲下,声音温柔至极:“琅哥哥,你是除云儿姐姐外,对锦照最好的人。”
凌墨琅缓缓松开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却见微弱的光里,眼前少女脸上虽挂着泪,但眉眼间只有漠然与鄙夷,当即心下一凉。锦照伸出手,温柔缓慢地探向凌墨琅的脸颊。此刻的他狼狈不堪:发髻散乱,几缕黑发黏在汗湿血污的额角,双眼赤红,脸上是她踹出的血痕混着尘土。火光自下而上映照,让他的木色眼瞳显得愈发浅淡。
当锦照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时,凌墨琅猛地一颤。头不受控制地微偏,渴求着那一点微小的触碰。
姿态卑微到如同一条受伤的野狗。
锦照神色一冷,近似温柔的抚摸,瞬间转为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凌墨琅只是垂下睫毛,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努力忽略双脚腕骨那铭心的疼痛,撑身半坐,“你肯打我,也好。”
“别再自我感动了,我看得想吐。“少女冰冷道,“你早就计划好一切了,我根本不在你的计划里。”
“你受伤失忆,被神医相救的故事都是假的。”“甚至最初的"临危受命',也是你与游乙子的计划,而那镇北王与八皇子,只是你们的棋子。太子此行必死,你需要比假死更能说服裴执雪的把柄一一你爱恋的女子,我。”
“你恰巧利用被裴执雪发觉的契机,将那信交'给他。”“与我无关的细节就不细说了。凌墨琅,你身后明明有足够的助力,却没早救走我,为何?”
“你躲在游乙子庇护下一年,就眼睁睁看着我一步步深陷泥潭?”“你早就舍我而去了!如今做这副姿态给谁看!”凌墨琅轻声解释:“我是真的失忆了……师父一直没提过……我绝非冷眼看你吃那么多苦头……那些斗争复杂得多,你若想听,我可以说出一切”“不必了!”
锦照豁然起身,“你觉得你比他好?我若真如你愿,去了寻二那处,早投胎了!”
“裴执雪起码一直在!!是他护我出贾家的!不然我即便不嫁贾有德,也会嫁甄缺德!吴德之流!也说不定早死了!”“你清醒些!我已是他的妻!无论如何都只会是夫妻一体!你若执意不放我走,要么在这就将我杀了,要么我就回去将一切告诉他!”锦照已怒火焚心。
“八个月内,我必让他倒台,且不会牵连到你……你要等我…暗光里,凌墨琅颓丧坐着。
锦照回以一声冰冷的嗤笑:“即便你能做到,也与我毫无干系。若真有重获自由身的一天,我定做一个逍遥寡妇!世间男儿万千,我纵再嫁,也绝不会是你!”
“摄政王殿下,臣妇能走了吗?”
“是我冒犯了,锦夫人。“凌墨琅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他将护在怀里的帷帽递出,一并将火折子交给锦照,“灯笼在墙角,恕小王无法起身相送……
“瑾祝夫人心想事成。”
锦照垂首乜了他一眼,只觉麻木。
不言不语地去捡了墙角的圆月灯笼点亮,将火折子交还给凌墨琅,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臣妇告退。”
锦照心神恍惚,仿佛空寂的密道里都充斥着往昔亡魂的低语。她失魂落魄地寻到那扇门,拾级而上。
看见一灯飞快向她奔来,反复问着她什么话。但她双耳嗡鸣,什么也听不真切,只凭着本能继续挪动脚步,勉强挤出一句“让我自己走走",推开了一灯和门外哑女的搀扶。山上偏冷,已有叶子被树枝抛弃。
所有人都在佛堂随帝后拜祭。
锦照戴着帷帽,浑浑噩噩游荡在萧瑟冷清的无相庵中,不知不觉又踏进了当初囚禁她的小院。
那两棵巨大的流苏树早已花谢。锦照抬眸,只接到一片落叶。忽地忆起她还在脚下温泉池中做过与裴执雪共白头的美梦,真是……她突然脚下一滑,惊叫着落入水中。
锦照被呛了两口水,飞快地站起来,愣了一下,又默默坐回池中。急什么呢……时辰尚早,此时湿淋淋的出去定会生病受寒。思及此,她嘲讽地抚摸自己小腹。
吃了这么久的至寒之药,还要谢谢裴执雪一直禁止她吃冰。可是为何……
为何不想要孩子?
为何不直说却骗她服药?
更别提所有人之死…是因她,还是因他?
锦照脑中一团乱麻,只觉眼前迷雾已将她吞噬。她无意中抬眸,却见树影中隐约垂下一条鹅黄丝绦!她瞬时毛骨悚然,她在这池中不知泡了多久,更早就将帷帽与外裳褪去,甚至还抬眼看过那树,都未曾见过丝毫人影!锦照本能地双手还胸,却想起应当先去抓帷帽。余光却见一道亮鹅黄的身影一跃而下。
锦照瞬间回身避开!
却忽地想起,裴逐瑞似乎穿得就是一身鹅黄。只听身后人道:“嫂子莫怕,是我。逐珑是看见嫂子一路恍惚失意,怕出意外才跟来。”
“您要回府了吗?要回的话,逐珑去为您找两件干衣裳来。“他顿了顿,“不是海青。”
锦照将肩膀彻底沉入水中,低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