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城,陆府正堂。
“砰郎!”
一只价值千金的成化斗彩鸡缸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飞溅!
堂下,陆承恩的长随陆福跪伏在地,抖如筛糠,涕泪横流,额头早已磕得青紫一片。
“废物!孽障!!”前南京礼部侍郎、陆家家主陆铨须发戟张,一掌击在紫檀案上,震得茶水四溅!“我陆家百年清誉,诗礼传家,竟毁于你手!竞毁于你手啊!!”
陆福猛地磕头,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老太爷息怒!老太爷息怒啊!少爷……少爷他.”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恐惧与不安:
“他被那杜延霖当众羞辱,如同驱赶猪狗!杜延霖不仅降了少爷的等次,还……还当场将他拿下,关进了府衙大牢,说要彻查舞弊!他……他这是存心要毁了少爷,毁了我们陆家!少爷拼了命让小的回来报信,请老太爷……快,快想法子救命……”
“住口!”陆铨怒极,一脚踹翻身旁那只紫檀脚踏,沉重的木器翻滚着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他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青白交替,几乎喘不上气:
“他……他还有脸让你回来?!我陆家的脸面,都叫这孽畜丢尽了!丢尽了!!”
“老太爷!少爷……”陆福涕泪横流,挣扎着想为主子辩白:
“少爷也是怕岁试成绩……有损您老颜面,情急之下大……………”
“住口!”陆铨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抓起案上另一只薄胎瓷盏,作势欲砸,终究强忍着砸回了紫檀桌面茶汤猛地泼洒出来,在名贵的木纹上蜿蜒流淌:
“若非那混账平日不学无术,浪荡无行,岂会授人以柄?!若非你这刁奴心存侥幸,妄想瞒天过海,他怎会当众出此大丑?!如今全绍兴府城、整个江南的唾沫星子都奔着我陆家来了!你……你还敢为那混账开脱?!”
堂下侍立的三位老爷一一陆承恩之父陆仲仁、伯父陆伯仁、叔父陆季仁,也是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陆仲仁猛地“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脚边,涕泪俱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父亲息怒!儿子教子无方,罪该万死!可……可眼下承恩被那杜延霖当众拿下,如同阶下囚一般,关在府衙大牢里!杜延霖此番是铁了心拿他开刀,顺藤摸瓜追查到底!若……若真让他坐实了舞弊大罪,革除功名事小,怕是……怕是还要牵连阖族啊!父亲!求您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救救承恩,救救陆家吧!”“救?!拿什么救?!”陆铨闻言,伸手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陆仲仁的额头,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瘫倒在太师椅中:
“那杜延霖是何等人物?!是敢上《治安疏》直斥君父的诤臣!是连严阁老都敢弹劾,连皇陵安危都敢用来布局的狠角!你以为他是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寻常四品提学?!你以为他会卖我一个致仕侍郎的老朽面子?!承恩这蠢材,自己把脖子伸到他的铡刀下!还当众供认不讳!铁证如山!你让老夫拿什么去救?!拿这张老脸去求他?他杜延霖会正眼瞧一眼吗?!”
堂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陆仲仁绝望的额头撞击地砖的砰砰声,像丧钟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陆家三爷陆季仁盯着伏在堂下哀泣的二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一一有怜悯,亦有冰冷的权衡。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父亲!事已至此,责备二哥与承恩于事无补!杜延霖此人,油盐不进,心硬手狠,寻常的门路人情,怕是连提鞋都摸不着边!然……”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父亲和大哥:
“是人便有软肋!他杜延霖是圣人不成?当真就无欲无求?无懈可击?!权势他或许不贪,可财呢?色呢?难道这世上还有凿不开的金石?!”
陆伯仁捋着胡须,微微摇头,忧心忡忡:
“三弟此言差矣。杜延霖此人,着实非比寻常。昔日在河南,手握河工招标之权,牵涉利益何止百万?他却分文不染。如今京师讲学,清名传扬海内,正值圣眷方隆之时;此番更是携新婚娇妻赴任。寻常的黄白之物、庸脂俗粉,只怕难入他法眼。”
“大哥所虑,我岂能不知?”陆季仁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可我说了,是人就有缝隙。我自有…破缝之锥。”
陆铨闻言,抓起案上的茶盏灌了一大口冷茶,仿佛要藉此压制住心中升腾的怒火,然后道:“你且说说看吧。”
迎着父亲锐利的目光,陆季仁沉声道:
“是,父亲!儿子以为,对付杜延霖这等自命清高的“清官’,强攻不如智取!硬碰硬,只会玉石俱焚!必须频……攻心为上,双管齐下!以利驱之!以色诱之!方能出其不意,直捣黄龙!”“以利驭之?以色诱之?”一直跪伏在地、状如枯槁的陆仲仁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住陆季仁。
“是!人有七情六欲,有欲,便是生门所在!”陆季仁继续说,斩钉截铁,很是自信:
“我陆家旁支,有一孤女,名唤陆芷兰,年方二九。此女自幼由其母抚养,依附本家,家贫无倚。其父早亡,留下些许薄名,却是个清贵读书人种子。这丫头……被她那娘调教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