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温家在京中的势力打压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你还要叫我永安吗?”
身侧的侍女不知何时早已识趣退开,她掀起清透如水的眼眸看他,语调平静,毫无波澜起伏,张口叫出他的小字:“子渊。”这一连串的三个问题让秦砚景原本平稳的呼吸一滞,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淡去,垂眸静立沉默半响,一时间四周只余下一片死死的沉寂。秦砚景的眉骨高挺,五官轮廓十分深邃立体,一旦不笑时,这张略显英气的脸就透出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让整个人都显得阴沉可怖起来。过了许久,他才缓声道:“我知道,母后今日是为邀你前来才做的这场清谈会,但是晏语,你实不该来,舅舅已经说过,不希望你再沾染上我的事。”谢春盈大方点头:“没错,父亲确实说过不希望我再与你牵扯到一起,所以今日,我是瞒着他来的。”
她定定地直视着他,面色清冷,如一轮高高悬挂的霜月,没有丝毫的闪躲和惧意:“子渊,我都明白。你经营多年的地下赌场被七殿下她们做局一朝毁去,再加上这些日子又一直被御史台那几位老臣参奏,心中定有不甘。这些你可以试着告诉我,我都明白。”
“不管回去后父亲如何罚我,我也一定要来这一趟……我要来见你。”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还是在慷慨无私地包容他。说这话时,谢春盈的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她灼热的目光就像一块长久浸泡在沸水中烧红了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无地自容。
秦砚景骤然移开眼,攥紧泛红的掌心,扯谎道:“晏语,你不必为我做到这般地步,此事是我太过于想当然,认为秦明月身后一定无人帮她才会如此行事,导致全盘出错,但我没什么好不甘的。就算秦书替父皇祭天游神又如何?这次不成,便等下次,只要能拉拢温子瑜为我所用,总会有机可乘。”“你想通过拉拢温子瑜来拉拢温家?”
谢春盈忽的没头没尾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话,险些没控制住自己逢场作戏时一贯要维持的完美表情。真不愧是秦砚景,够愚不可及的。
但她没有嘲笑他的异想天开,而是站在原地反问,清冽的声音中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子渊,你真的没有一点不甘是吗?”他坚持道:“没有。”
她旋即冷下脸,改了对他的称呼:“秦砚景,在我面前撒谎,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你想让我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
秦砚景忽然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指节泛白又刻意收了力道,眼尾挂着几点湿意,直到谢春盈看去时才发现早已通红一片:“你不就是想让我说,我不如秦书,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吗?”
他蓦地欺身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到能听到彼此交缠的呼吸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不如他,好!我就是不如他,我承认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既然这么欣赏他,这么在意他,为什么要跟我走在一起?!”秦砚景其实深知自己的平庸,所以习惯了将事情的错因都归拢到别人身上。他责怪郁霖办事不利,责怪他一力应承与温子瑜交涉合作之事却以失败告终,责怪他反应这个局反应得太慢。
可实际上,上元节那日,秦砚景若不那么自以为是,不那么自信地认为秦明月一定能死在地下赌场,肯细心留意罗沁的动向,便不会将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面对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谢春盈垂落的眸光划过自己被按住的肩头,神色依旧冰冷漠然,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沉静,不会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改变自己的所作所为:“子渊,是人都会犯错,但犯错也要有底线,也要知道往后如何改正。”
“我没有错。”
秦砚景的神色痛苦,话音嘶哑滞涩,艰难地从肺中吐出一口混浊的气,如同大梦初醒般往后退了几步。
谢春盈强迫自己忍下不耐,她用力甩开他不住发颤的手,眼神凌厉:“没有错?你做了这么多蠢事,怎么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争不过秦书。”她高高在上的发问毫不留情打碎他最后的幻想,这一瞬间,秦砚景像是被抽走所有可以继续供他抗争的气力,脱力般地向后靠在假山石上,低声喃喃道:“我争不过他……我争不过他……为什么?”而谢春盈立在他身前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地宣判死刑,就像当初秦砚景训斥郁霖那样斥责他:“是啊。我也很想问,你为什么争不过他?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为什么你秦砚景明明拥有比他尊贵显赫的出身,拥有比他强千万倍的母族势力,却还是不长记性地输给他,让他有机会将你狠狠踩在脚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从头到尾,谢春盈静静地站在他身前,只是在客观地、平铺直叙地阐述事实,她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一个字说错。而正是因为没有任何错处可言,这些字语才像一把浸了冰的刀刃,精准无误地戳中他的痛点,让秦砚景一次又一次意识到他的平庸和无能。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在他们这些天赋卓绝的人面前,显得多么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