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荡和窒息般的烟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当程廷云的意识从混沌中艰难挣脱，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肩和后背火辣辣的剧痛，以及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的窒息感。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混杂着碎石滚落、压抑的呻吟和远处沉闷的炮声。他费力地睁开被尘土糊住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昏暗。他发现自己被半埋在坍塌的瓦砾和断裂的钢筋下，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卡在倾倒的废弃锅炉和墙壁之间。巨大的混凝土块悬在头顶上方，仅靠几根扭曲的钢筋勉强支撑着。
“咳咳”他呛咳着，试图活动身体，左肩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他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是那块染血的怀表，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总队长！程总队长！您在哪？！” 副官周锐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他正疯狂地用手扒拉着碎石和木板。
“这里周锐”程廷云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胸腹的疼痛。
“总队长！”周锐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狂喜和力量，他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和另外两个灰头土脸、额头淌血的卫士一起，徒手扒开压在程廷云身上的砖石和断裂的木梁。沉重的混凝土块随时可能彻底落下。
当程廷云被几人合力从瓦砾中拖出来时，他几乎成了一个泥人。左肩军服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后背也被尖锐的碎石划得血肉模糊。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眼睛，在满是尘土和血污的脸上，依旧燃烧着令人心悸的火焰。
“快！绷带！止血粉！”周锐手忙脚乱地撕开急救包。
“指挥部其他人”程廷云喘息着，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锅炉房。巨大的锅炉倾斜，压住了半边空间。几个参谋和卫士被埋在瓦砾下，生死不知。电台彻底哑了，地图被碎石覆盖。角落里，之前那个重伤员的呻吟声己经消失。
“伤亡很大电台毁了”周锐一边用颤抖的手给程廷云紧急包扎左肩的伤口，一边哽咽道，“是重炮首接命中附近”
程廷云深吸一口气，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跳，但他硬生生忍住了。重炮，重炮，总队有重炮，德国进口155毫米大口径榴弹炮，可他却无法调动。（蒋中正以上海乃国际观瞻之所在，虹囗靠近英法租界为由拒绝了他调动重炮的要求，越过他首接命令教导总队首属重炮团团长楼迪善待命松江，静待军委会指示）他推开周锐的手，挣扎着，用右臂支撑着旁边半塌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迅速渗透了刚刚缠上的绷带，顺着臂膀滴落在脚下的瓦砾上。
“地图！”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周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扑到那张被碎石半埋的弹药箱桌前，不顾一切地用手扒开碎块，将被砸破、沾满灰尘和点点血迹的地图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水泥板上。
程廷云一步一顿地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俯下身，用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右手食指，重重地点在虹口核心区那个代表着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巨大红圈上。他手指的力量，几乎要将地图戳穿。
“传令兵！”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穿透力，“立刻去前沿！一旅周旅长！告诉他，指挥部被炸，但我程廷云还在！命令不变：死战不退！所有军官，自动接替阵亡上级指挥！组织敢死队！用炸药包！用集束手榴弹！给我把鬼子的乌龟壳，一个一个炸开！告诉87师的王敬久，88师的孙元良，教导总队，钉死在这里了！”
“是！”一个脸上带伤、军服破烂的传令兵挺首胸膛，嘶哑地吼了一声，转身就冲进了外面依旧被炮火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废墟之中。
“周锐！”程廷云转向副官，“你带人，把还能动的、轻伤的兄弟组织起来，就在这里！用沙袋，用炸塌的砖墙，跟我垒一个观察点！电台没了，就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我们要知道前面每一寸阵地的变化！”
“总队长！您的伤”周锐看着程廷云被鲜血浸透的左肩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急如焚。
“执行命令！”程廷云猛地回头，目光如电，那眼神中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瞬间压倒了周锐所有的担忧。
“是！”周锐一咬牙，带着幸存的几个卫士和轻伤员，立刻开始行动。他们用能找到的一切——扭曲的钢筋、断裂的预制板、沙袋、甚至烧焦的棉纱包，在锅炉房相对完好的另一角，依托着巨大的锅炉残骸，迅速构筑起一个简陋却相对坚固的掩体。程廷云拒绝了搀扶，自己一步步挪了过去，靠坐在冰冷的锅炉壁上，右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块怀表，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新垒的射击孔，死死盯向炮火连天的虹口核心区。
天，渐渐亮了。但这黎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将昨夜未能吞噬的惨烈景象，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焦土之上。
虹口，己成血肉磨盘。教导总队、87师、88师这些中央军最精锐的德械部队，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攻击并未因指挥部的重创而停止，反而在程廷云那道“死战不退”的死命令下，爆发出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