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手机上的电子钟跳成22:29,距离熄灯只剩一刻钟,走廊里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大多是抱着书本往回赶的身影,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雨滴落在空桶上。
九月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会儿,最后一阵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她才搬开抵门的凳子。塑料薄膜在床底卷了一整天,展开时带着点褶皱,她蹲下身将四个角一一扯平,用从操场捡来的鹅卵石压住边缘——比砖块更稳,还不会磨坏薄膜。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尖触到冰凉的墙皮,才发现手心竟有些冒汗。
三个暖水壶并排立在墙角,壶身被热气熏得发白。九月先拎起最满的那只,壶嘴刚凑近塑料桶,滚烫的水就“哗”地涌了出来,在桶底撞出细碎的水花。蒸汽腾地漫上来,扑在脸上暖融融的,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见水汽在天花板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像谁偷偷画下的银色小溪。
冷水桶放在门后,是傍晚特意去水房接的。九月拎起桶沿往热水里兑,水流撞击桶壁的声音在空荡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她停下手,侧耳听了听走廊——这个点应该没有人经过了吧。于是又放心地往里续了小半桶,直到指尖探进去时,触到的水温像春日里晒过的河水,不烫也不凉,刚好能把整个胳膊浸进去。
拉窗帘的动作轻得像偷拆礼物。厚重的帆布窗帘挡住了最后一点路灯的光晕,宿舍瞬间沉入昏暗。九月摸出枕头下的小台灯,按亮的刹那,暖黄的光在地上铺出个圆圆的圈,把她整个人裹在里面。这是晓燕换新宿舍特意送给她的,还是充电款,灯光柔和,就算突然断电也能撑上两个小时。
脱衣服时,金属衣扣碰到台灯底座,发出“叮”的轻响。九月屏住呼吸等了两秒,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鼓噪,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小鼓。她把换下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连袜子都摆成了对称的两团——这是在公共卫生间洗澡时养成的习惯,总觉得手脚麻利些,就能少一分被撞见的风险。
水瓢舀起水浇在肩上的瞬间,九月几乎要哼出声来。温热的水流顺着锁骨往下淌,带着沐浴露的甜香漫过脊背,把这几天擦桌子、拖地攒下的疲惫都冲成了泡沫。她往胳膊上打了满满一手心沐浴露,揉搓时起了雪白的泡沫,像捧着团蓬松的云,抬手时,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塑料薄膜上聚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的灯光,闪闪烁烁的。
这比在公共卫生间自在多了。不用时刻盯着隔间那扇只到胸口的门,不用听着外面人来人往就慌忙关紧水龙头,更不用在泡沫还没冲净时就套上冰凉的衣服。九月甚至敢慢慢悠悠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九月的动作顿住了,手里的水瓢悬在半空。那脚步声很轻,像是拖着拖鞋在走,从走廊那头慢慢挪过来,一步一步,停在了隔壁宿舍门口。接着是锁头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闷响,之后便没了动静。
她松了口气,水瓢重新落回桶里,溅起的水花打在小腿上,凉丝丝的。原来只是隔壁寝室的学姐回来了。九月甩了甩手上的水,继续往身上浇水,只是这回没敢再哼歌,心里却比刚才更踏实了——熄灯前的最后一阵喧嚣过去,接下来的时间,整栋楼都会沉在安静里。
水渐渐有些凉了。九月加快了动作,擦干身子穿衣服时,九月的动作比刚才舒展多了。棉质睡衣吸了点水汽,贴在皮肤上软软的,带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她把换下的脏衣服泡进盆里,打算明天一早去水房洗,又想起什么似的,往盆里倒了点洗衣液——今晚泡着,明天更容易搓干净。
收拾薄膜时,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九月掀起一角,让水流顺落洗脚盆里,听着“哗哗”的水声,忽然觉得这声音真好听,比在公共卫生间听着别人冲水声洗澡要安心百倍。她用干抹布把薄膜上的水擦得干干净净,卷起来时特意避开褶皱,这样下次还能接着用。
台灯关掉的瞬间,月光恰好从窗帘没拉严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银带。九月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的香樟树影影绰绰,偶尔有晚归的老师骑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一声,像颗流星滑过夜空。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茉莉香,是沐浴露的味道,盖过了宿舍原有的那股说不清的气息,像给这屋子换了件干净的新衣裳。
躺回床上时,九月把被子拉到下巴,布料蹭过刚洗过的脸颊,带着点干爽的暖意。床垫好像突然软了许多,大概是心里那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连带着身下的褥子都透着股松快。
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比刚才那阵更轻,像羽毛扫过地面。该是起夜的人吧,九月迷迷糊糊地想。那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了顿,似乎在辨认方向,接着便慢悠悠地远去了,再没回来。
她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呼吸渐渐匀了,像晚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明天得早起去图书馆占座,那本《心理咨询师考试真题》还有两章没看完,支教的备课笔记也该整理了。
这个在宿舍里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