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还灰着,檐角落了一夜的雨珠。
屋里却很暖,火盆里炭火红着,铜壶里水声细细。
赵宗主罗裙轻薄,衣衫半解,就着歪在某人身上,小几上摊着几本账册,手指一点点划着,“这几桩生意,茶行那边已经落稳了,剩下就是沧澜城外两处货栈,还差两成灵石周转。
还有之前说的船队,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几条空船,只要银子跟上,就能把线先搭起来。”薛向一手抚着玉兔,一手柄弄着瓷瓣,眼睛看着她,心思却飘得极远。
修为越高,他越能觉出天地间那些隐隐的牵扯,文气、灵气、杀劫、机缘,全都象在往前推着他走。凡俗商利,在这股潮水面前,终究只是浪花。
他却仍旧点头,“嗯,这几笔做得不错。”
赵宗主轻轻捏一下蟒头,“你就别糊弄我了,你那副样子,一看就心不在焉。”
薛向笑了一下,“我不是对商事没兴趣,只是,现在我看的东西,比这些账册要大一些。”他顿了顿,“你现在盘下来的这些铺子、货栈,在一州之内算得上稳当,可再往上走,就不够用了。消息、路子、人脉,得往外铺,最好是,铺到神京去。”
赵宗主愣了愣,“往神京?”
她歪着头想了想,“谁不想往神京去,那里是天下钱眼子,可我这点家底,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再说,人脉也没有,去了也是给人当踏脚石。”
薛向摄过一个银色储物戒,在指间一转,随手推到她面前,“所以,咱先把家底垫厚一点。”赵宗主接过,念头往里一探,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座小山似的灵石,整整齐齐码在戒中,灵光几乎要透出戒壁来。比她这辈子见过的灵石,都要多上好多倍。
“你,你”
赵宗主喉咙发紧,“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
宁淑给他的三十万灵石,薛向分作多份,存在储物戒内,就等着找机会分发出去。
他现在眼界已经高了,灵石已经难入他眼了,再贵重的东西,往往灵石也买不到了。
赵宗主眼框都红了,“你就这么信我?”
“犯什么傻,给自己女人钱花,不是应当的么?”
薛向在瓷瓣上轻拍一记。
赵宗主忽然将头埋进他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在他面前,她本就没有安全感,如今,随着薛向的地位、修为,越来越高,她仅存的一点信心都没了。每次相逢,她都当作最后一次。
却没想到,今日却听到他这样不加修饰,却让人倍觉感动的话语。
“堂堂赵宗主,羞不羞。”
薛向轻轻玩着兔子。
赵宗主忽地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薛向立时眼睛直了,“你说真的?”
赵宗主满面羞红,“谁让你老惦记着。”
手上加了几分力,巨蟒立时受缚。
薛向一跃而起,赵宗主将一瓶亮晶晶的油脂塞入他手中。
薛向怔了怔,眼珠子都红了。
一夜春阑珊,次日一早,薛向打开窗子,满地雏菊黄。
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衫子,望了一眼还在酣睡的某人,走到她身边,在她脸上轻轻啄一下,正待往厨房去寻下吃的,忽地,扫中墙上的挂历。
一拍额头,暗道,“险些忘了件大事。”
云梦城,宋府。
张灯结彩。
门楼上新挂的朱红灯笼一溜排到街角,檐下彩绸垂落。
院里早早搭了喜棚,红毡铺地,铜盆里炭火正旺,几个小厮端着果盘穿梭,前院笑语不断,宾客盈门,礼帖被堆成小山。
外头的热闹,和内屋的局促,形成鲜明对比。
宋元在堂中来回打着转,靴底在青砖上磨出细细的声响,额角渗出薄汗。
门帘一掀,管事老崔快步进来,拱手道,“老爷,酒水那边出了点岔子,原说要上的淳安酿,只怕备不了一百坛。”
宋元脚步一顿,“怎么回事?”
老崔挠挠后脑勺,“酒坊那边催账催得紧,说是前几回的账还挂着,若是今日还要一百坛淳安酿,至少得先付一半灵石。
账上账上不大周全,要不,是不是改成锦城酿,味道也不差的。”
“锦城酿。”
宋元脸一下拉了下来,“今天什么日子,你让我拿锦城酿招呼客人,我这脸往哪儿搁。我宋家的亲事,圈子里哪一家不瞧着,我丢不起这个人。”
老崔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低着头站在一旁。
宋元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微微发抖。镜台角落里放着一面铜镜,镜中那张脸皱纹比几年前深了不少,鬓边也白得更明显。
本来他的日子并不难过。
做个小吏,清水衙门,虽谈不上富贵,却也衣食无忧。自打有了那位有本事的外甥坐镇云梦,连城令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同僚们更是围着他打招呼。
直到前些年薛向在迦南郡跟几家世家大族闹掰,风声一传到云梦,原本围在他身边陪笑的人,渐渐少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他的日子也已经是从前不敢想的滋味。
再后来,妹夫被追赠为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