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世明翻开沈万由递给自己的笔记上面写道:
那也不过是沸腾的六月,或许是这样的天气也没准会引起农民工围攻市政府的激情。并不澄澈的渺茫之中却不时透出一分劫法场的冲动。我就在这早已腐朽的甲板上走了好久,我不知这船要走到哪里,我来自何方。我们好像被这世界遗弃在这注定漂泊的大陆,远离所有的大洲与重洋。我低头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军服,我们是在不久前应征的,来到这里很难生计,就在半年之前我还在附近的港口之上做搬运。我看着自己,反倒生出一种可笑。
昏黄的军装上挂着俩枚奇怪的扣子,上面写着:虞国。然而我知道,这也不过是来到大陆上的人对于故乡的怀念才这样命名的。我好想在这海与夜之间哭上一会儿,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只好将这些感情收起,我不该这样想,也不会有人为我这样一个人树碑立传。我的名字就刻在徽章上:段尚卫。段尚卫,显然这是一个在下的滑稽罢。也许我可以看看这样或那样的景象,感觉那来自于神秘的荒凉,涛打在船铉上,就像打在我的胸口。那样陌生,也那么像我自己呵。它们汹涌着打在船体,不时发出些悦耳的零件崩开的音符,即使听起来难免有些生涩,但并不影响音质。
我们都有着一份类似信用卡式的证件,与其说是军官证,倒不如讲它是一份信用卡贴切,因为带着它到餐馆,老板翘着白眼,不用你开口,就早已施舍了你两个馒头。诺,我们的船上只有这几个活动的家伙,一个是我们上校的客人,倒也像是我手下的押解犯罢,另一个是个法国人,总是写着一手倒运的法文,三十出头,梳着一头飘逸的光头。我们倒是有一个道士出身的船长,大概是道观混不下去了,在江面开游轮打工被部队一眼相中,也说不定呢。
沿途一个海盗也没有,我们的小火轮上押送着几十个装着少的可怜的茶叶的木箱,和零星的几箱弹药混在一起,难不成又是诱饵?一切都不得而知了,我们晓得,这附近的海域是独孤寒云的界面,而沿途竟然一个海盗也没有!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这黑夜之中,暗礁隐蔽了真相,也埋没了我们。我不得不承认,我,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生命之傀儡之中,我们就像我的花,开得惨白。
公认的讲在下并不是靓仔,但这张奇妙的素描至少在军队里还是值得夸奖的,倘若有人说我有什么出众之处,那一定是与我的词作有关了。这大陆上诗人不多,所以这些疏才还值得炫耀的。据说看过我词作的人,会惊异我原来是个男的。
我并不在乎这些评价,甚至把它们作为一种美称,也真的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率直的评价了,就像一个写惯了豪放词的人突然转向了婉约,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了。
甲板上总看得见偶尔飞过的鸟群,二十岁的这个下午竟然这么安静,使我难以接受这些,不,不对的,不是这种感觉,我带着那曾经的叮咛离开我的故土,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这些的。我应该是个无比快乐的生命,写满幸福在月光之下,我怀念俩年之前,当我还没有来到这里,当我在人世间还有认识我的兄弟,那时,我在最后一日的校里。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么?我不敢想象呵,父亲常常会叹着气走到我面前,“假若是何晴还在就好了。”也许是罢,我们的事父亲早就晓得了,也当然没有反对,她到哪去了呢?没有人晓得。她只是在考文院的前几日突然想到海上去,据说在那风暴降临东海之际,身在暴风眼中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高中时代,最后我终于没有看见过她。也许她真的来到了这里,但也有消息听说有一艘船失事。我不敢想象,也尽量不去想她,我告诉自己我从来没有爱上过她,我只是狠狠心喝下了十几瓶那割喉难饮的毒药:这酒杯使人难睡。
我就这样等待着,我希望终将有一日我会知道这暗流下的一切。
直到第二年,我悄悄一个人来到东海,那风还是那么柔和,使你难眠,细细地垂在我手上的是她留下的一缕头发。难道她就是在这里失踪的么?我不敢武断结论,但我分明看到这么好的水面上怎么埋藏着如此陌生的影子!
是我看错了么?突然间我看到一只大鸟飞过我的头颅,真的,没错,那是!风暴依然搭在我的肩上,我兴奋地置身于其中,丝毫不觉恐惧,我脚下的小舟还是这么平稳,难道这就是那大陆看得到而无法到达的那个秘密?我不敢说些什么,因为那大陆自诞生以来只能在隔海上相望,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以到达。
“来吧,我将在这风暴里得以升华!”我觉得这声音并非从我口中而出,而来自与我的身体,我停止了呼吸,感到海水挤压着我的胸膛,随着它有节奏地跳动着。透过海水,我看到数十米高的水浪背后卷起一片天空,无数的鸟群就在那上空盘旋。
我就这样缓缓睁眼。这天空和我想象中有所不同,似乎还是那个世界,然而我却看着那些奇异的文化,国界的牌子,我看到原始的和近代的同时出现在包含了所有元素的这个世界。这些看似矛盾的东西在这里结合的相得益彰。
鸟群如此伤悲如此迷茫,甚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