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早桃从屋里跑出来,急匆匆朝上房奔,这才慢慢吞吞地打院子外走进来,跟在几人身后进了屋。
不过须臾间,谢老爷子已手握马鞭在炕上坐下了,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目光寒冰一样从谢老三脸上扫过,未及开言,那股子威严之势已经虎虎升腾起来。
许是听见谢老爷子的暴喝声,原本在厨房忙碌的万氏也回来了,在他身边坐下,瞅了瞅那一家五口人,没有作声。
“爹,娘……”谢老三身上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地垂着脑袋低声叫道。
“畜生,跪下!”谢老爷子大吼一声,房子都跟着抖了三抖。
谢老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硬梆梆的地面上,颤声道:“爹,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这一回。”
“甭跟我整这些个没用的!”谢老爷子压根儿不吃他那套,“你这句‘知道错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我倒要问问,你到底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下山喝酒,好几天不回来。”谢老三老老实实,蔫头耷脑地道,忽然间,他十分急切地抬起头,连声道,“可是爹,你听我解释啊!两个丫头病得人事不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我心里也急呀!我下山,原本是为了寻大夫的,谁知把两个丫头的病症一说,那些个医馆的人,都说是不成了,没得救,你老想想,我心里能过得去吗?那是我亲闺女呀!我这也是没了法子,只能借酒浇愁,没成想,就喝大了。”
编,再编!谢晚桃偷偷瞪他一眼。
“放你的屁!”谢老爷子气咻咻地怒声道,“两个孩子生死未卜,你心里要真的担心,就该回来和你媳妇一起好好照顾着,借酒浇愁?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我问你,你的棉袄呢?”
“我……”
谢老爷子对几个儿子,在银钱方面管得尤其紧,全家的吃穿用度,都从上房账上统一支取,他轻易是不会给儿子媳妇零用钱的。谢老三嗜酒如命,见了酒,就像是见了亲人一般,无奈囊中羞涩,左思右想,把心一横,就将身上那件八成新的棉袄拿去当了,换回来几个钱,全都交代在了酒馆儿里。
这是事实,但显然,他不能这么说,否则,谢老爷子一定会将他生吞活剥不吐骨头。他搜肠刮肚,思索了老半天,头皮都要给抠破了,把心一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是……想是醉得太厉害,那股子热气冲上头顶,就脱了衣裳,给弄丢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死活是逃不过一场责罚,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管怎样,这种说法,总比当衣裳换酒喝更容易让谢老爷子接受,能令他少挨几鞭子。
“你!”谢老爷子肺都要给气炸了,使劲在炕桌上拍了一掌,咆哮道:“畜生啊,你还是个人吗?”
他一边怒吼,一边就从炕上下来,走到谢老三面前,用马鞭子指着他的脸道:“我这个当爹的没把你带出个人样来,这是我的责任,今天,我就要好好的教训你。我让你媳妇,你儿子闺女都在这儿看着,就是要让你知道,什么是丢人,羞耻二字又该怎么写!”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鞭子甩了下去,抽在谢老三背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谢老三嗷地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就要往旁边躲。
“不许动,不许嚎,给我跪好了!”谢老爷子踹了他一脚,又是一鞭子抽过去,这一回,谢老三果然不敢再动了,跪在那儿生生受着,死死咬着牙,只从喉咙里发出吃痛的嘶哑低吟,一张脸从通红逐渐转为惨白。
鞭子像雨点似的落在谢老三身上,整个过程中,万氏始终不则一声,只冷冷瞅着,仿佛事不关己。倒是那冯氏,急得差点厥过去,扑通一声也跪下了,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爹啊,爹,求你老高抬贵手,别打了。再这么打下去,他要有个好歹,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办呀!”
她这一跪,四郎和早桃晚桃便没法再站着,也都先后跟着跪了下去。
谢晚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从前她什么也不懂,而经历了嫁给涂靖飞的那些时光,她终于明白,为了一个靠不住的男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实在是天底下最蠢的行为。即使是女人,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冯氏、早桃,她们都值得,并且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谢老爷子对冯氏的求情置若罔闻,直把谢老三打得皮开肉绽气若游丝,自己也喘得如风箱一般方才收手,把马鞭子一扔,坐在炕上擦汗。
“打够了?”万氏瞟了他一眼,冲着冯氏冷声道,“把老三弄回屋里去,我这边儿让老二去请大夫,药费不从公中走,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