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正月里,谢老爷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各家各户的饭桌上度过的。他人缘好,在松花坳里享有极高的威望,不管哪一家请客,总少不了将他恭恭敬敬地请过去,往往,还在坐在上首位。
而今年,由于他生了一场病,便很少再去赴各家各户的宴席,在黄木匠家喝了一回酒,又去袁胜家吃了一顿饭,其余的时间,便都是呆在上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谢老三要参加春闱的事情过了明路,他便愈加刻苦起来。为保清净,他干脆抱着被褥卷搬去了后院的耳房里,住在那里彻夜苦读,一开始,还会出来和家人们一起吃饭,后来,干脆一日三餐也由冯氏给他送过去。谢家人半夜里起来小解,依稀便能看见,耳房之中仍旧亮着灯火,彻夜不息。
这便是常人口中所言的,所谓永不熄灭的执念吧?谢老三是个非常不称职的丈夫和爹爹,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即便是他,心中也仍旧拥有一个永远无法放弃的愿望,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可以做任何事,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谢老三尚且如此努力啊……想到自己的绸缎庄,谢晚桃忽然羞愧起来。
锦绣绸缎庄开张小半年了,刚刚开始盈利,并不需要给伙计们发太多过年钱,为表心意,秦千梧准备了些许年货,让老钟和桑家兄妹带回家里。谢晚桃当了这许久的甩手东家,连大过年的都不露面,唔……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她决意去锦绣绸缎庄瞧瞧,临行之前,特意预备了三个二两银子的红包,另外一个却装了五两银子,准备专门送给秦千梧。
其实,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五两银子,以秦千梧的见识和经历,必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过,不管多少,总归是她的一点点小小意思——毕竟,自打绸缎庄开张以来,她压根儿没花费一点心力,全仰仗秦千梧一力照应。时间一长,若是秦千梧心中生出些不快来,那可是大麻烦。
过完了正月十五,谢老三准备齐整,立刻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万氏特意出钱雇了一辆车,令谢老二随他一起上路,照应他的生活之余,也可常常往家中发来些消息,让谢老爷子放心。启程那日,全家人将谢老三送到山下,直到看着他乘坐的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才返回松花坳里。谢晚桃找了个借口,没有随众人回山,而是顺脚就去到平元镇,一径来到位于绿柳巷的铺子上。
虽然还是正月里,但大多数的店面已经开始营业了,绸缎庄,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年节中,前来做衣裳、买布料的人难免会少些,店面之中有些许冷清。
正是午后,老钟在内堂忙碌,桑忠义靠在放置布料的木架子上小憩,彩巧则规规矩矩立在门口,不时朝外觑探。这一看之下,正巧便瞧见了谢晚桃,忙笑嘻嘻迎了上来。
“我心里还正在犯嘀咕,怎么姑娘这么久也不来咱们铺子里走动走动,可巧你就来了!这两天生意冷清得很,天儿也寒,姑娘这一路走过来,怕是冻坏了吧?快别在外面站着,赶紧进内堂,我这就去生个火盆,好暖和暖和。”
她说着就要往后院去,谢晚桃忙一把拉住她,笑嘻嘻道:“别着急,秦大哥呢?怎么没瞧见他?”
“秦公子在屋里呢!”彩巧口齿伶俐地道,“姑娘去寻他吧,我再去给你沏壶热茶来。”
说着,转身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谢晚桃便也信步走入内堂,来到最靠里那间小屋的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抬眼就见秦千梧果在桌边忙碌。
“秦大哥!”她招呼了一声,立刻便走了进去,自顾自在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许久没来了,绸缎庄如今的生意怎样?”
秦千梧抬眼一见是她,立刻便笑了起来:“瞧瞧这是谁,多日不见,我真真要认不出来了!晚桃妹子,这世上举凡做东家的,若论清闲,你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呵呵,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谢晚桃冲他吐吐舌头,从怀中掏出那几个红包往桌上一搁,眯起眼睛笑嘻嘻道:“你也别话里话外的编排我,我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惫懒了些,这不是来告罪了吗?喏,我知道这点东西拿不出手,不过,我也是在是囊中羞涩,还请秦大哥原宥。这个大红包是给你的,另外三个小的,还劳你替我赠与彩巧他们。绸缎庄开了小半年,全赖你们照顾着,我虽很少来,心中却着实感念。”
秦千梧旋即明白,那红包中所藏之物多半是银两,微微颔首笑道:“晚桃妹子能有这份心意,我们就算是再忙些,也心甘情愿。不过……那囊中羞涩的话,从今往后,你可休提。”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下的箱笼里取出一个碎花包袱,放在桌上,“砰”发出一声沉重的动静。
“打开瞧瞧,自打上一回咱们店里搞了那买衣料免费做衣裳的小把戏,生意便蒸蒸日上,赚了不少钱。”
这包袱里都是钱?唔,该不会是全换成了铜钱,看着一大把,实则根本没几两吧?
谢晚桃半信半疑地打开包袱,随即,便倒吸了一口气。
包袱中,满坑满谷地堆着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