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花坳时已近中午,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一阵阵拂到人的脸上,暖烘烘的。谢梅伏在大郎背上,神智倒还清醒,许是因为周遭的气味实在太过熟悉亲切,她忍不住便又掉了泪。
“大姐,你别这样。”谢晚桃走在大郎身边,伸出一只小手替谢梅擦了擦脸,“既然回来了,咱们就踏踏实实养好身子,其余的事,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和大伯娘,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嗯。”谢梅使劲点了点头,费劲地抬起胳膊来捂住了眼睛。
山坳中央传来一阵男人的大笑声,豪迈落拓,谢晚桃心中一悸,偏过头去,就见陆沧和一个名叫常贵的大叔站在一起,言语间似乎正讨论着中午去常贵家喝两盅。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忽然抬起眼皮,朝这边望了过来。
谢晚桃的耳根子当即就是一红,忙不迭垂下头,同时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千遍啊一千遍。
搞清楚一点行不行,明明你自己才是受害者好吧,干嘛这么心虚?!
早桃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再朝陆沧的方向望了望,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低头小声骂道:“没出息!”
“嘿,你这人……”谢晚桃抬起头刚要回嘴,却见她已袅袅婷婷地进了屋,只得咬咬牙,悻悻地也跟了进去。
为了方便养伤,谢梅就被安顿在了西厢空置的那间房中,冯氏见她伤成这样,心疼难过得了不得,又见邓氏仿佛心力交瘁,不用万氏吩咐,立刻自告奋勇将照顾她的事全揽了下来。
“他们也没说,到底大丫是偷了他家的啥?”
万氏打发了人去请大夫,冯氏就兑了一盆温水,一边替谢梅仔细清理伤口,一边咬着牙问道。
“我当时进了屋,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谢晚桃站在炕边,回头看了看早桃:“姐,他家是怎么说的?”
“哼!”早桃冷笑一声,“他们说,大姐偷了邢氏陪嫁的妆奁,里头有两个黄澄澄的大金镯子,还有金银首饰若干。他们口口声声诬赖大姐,说是翻遍了家里,都寻不到那妆奁匣子的踪影,多半是被大姐拿出去卖掉换了钱。可换来的钱在哪里呢?他们却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一口咬定了,这件事,绝对是大姐做的无疑!大丫姐那人老实宽厚,他们还不知足?我瞧着,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姐在他们家的日子,只怕很不好过!”
“大梅是个命苦的。”冯氏摇头叹气,掀起衣襟擦了擦眼睛,“好歹今儿把她接了回来,能在家好生歇养歇养。经过这一次,恐怕孙家也能知道收敛些,今世能做夫妻不容易,哪怕没法子鸾凤和鸣相敬如宾,至少,得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是?”
谢晚桃和早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冯氏的想法,基本上也就等于谢家人最普遍的想法。
老人们有一句话: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拆散一桩姻缘,哪怕这姻缘会将女子拖入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也是伤阴鸷的事,并且,女子一旦与夫家决裂,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弃,便永远会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地议论。
所以,谢梅终究还是要跟着孙永浩回婆家去的吧?无论是万氏还是邓氏、谢老大,心中就算再生气,气消之后,也绝不可能让自家的闺女长时间留在娘家。他们信奉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日子总得过下去,只要那孙永浩知错能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们似乎忘记了,又或者刻意忽略了一件事:一个对自己的妻子百般欺侮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谢晚桃真想好好教训孙家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顿,不说拆其骨,饮其血,至少,也得让他们日夜惊惶,不得安宁。她知道早桃多半也存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但她更加清楚,有些事,她们不能做。
她们姐妹俩可以不管不顾地肆意而为,反正事情又不能伤到她分毫,但谢梅怎么办?要承担后果的,可不是她们姐妹俩啊!
重生之后,谢晚桃做了很多事。有了自己的生意,博得了万氏的好感和支持,仿佛令她对将来的一切充满了希望。然而命运二字,就像是深深刻在人身上的烙印,想要拔除,不啻于与天为敌。
“娘,我和我姐也会帮你照顾大丫姐的,你有事尽管吩咐。”谢晚桃叹了口气,环住了冯氏的脖子。
冯氏回过头来,用温软的目光依次朝两个闺女的脸上瞧了瞧,似乎很有些庆幸她们还好端端地在这里,没受过一点伤害:“娘理会得,你俩……都是好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谢梅便一直留在西厢养伤。邓氏倒是每天都过来陪她,却只会坐在一边淌眼抹泪,大多数照顾她的活计,都由冯氏承担了下来。
四月里,月霞山中繁花次第盛开,颜色缤纷而夺目,随着山风摇曳,风大时,便抖落一地花瓣,在半空中洋洋洒洒地缓缓漂浮片刻,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皇城之中三年一度的殿试如期举行,谢老爷子的一颗心,再度被提了起来。
虽说这殿试只不过排名次,并不再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