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身子往后缩了缩,把注意力都搁在了桌上的各样菜色之上。
那边厢,谢老爷子仍在意犹未尽地询问谢老三考试的情况。
“圣上允我回来与家人团聚报喜,半个月之后,便要启程回京上任。”谢老三仿佛非常平静,下巴微昂,不带丝毫感情地回答谢老爷子的问题,“也没有二哥说的那么夸张,琼林宴上,自然是人人皆风光无限。我也不过是因为蹉跎了十年岁月,格外夺人眼球罢了。”
谢老爷子被他一句话噎得心里很不舒坦,始终觉得谢老三这话,仍旧包含着些许怨怼。他顿了一顿,勉强颔首笑着道:“那……那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歇歇,我让你娘给你多预备一些衣裳和东西,京城那边跟咱们月霞山比不得,冷的时候冷死,热的时候,也直教人发慌,你……”
“爹,不必那么麻烦。”不等谢老爷子说完,谢老三便打断了他的话,“凃老先生已经帮我打点好一切了。”
谢老爷子再度愣住,歇了口气,又接着道,“……老涂的那份心,自然是好的,可咱们,也不能老麻烦人家。对了,你既然要去京城为官,今后预备住在何处?”
谢老三飞快地瞟了谢老爷子一眼,垂下眼皮:“凃老先生说,他打算将京城西边的一幢小宅子借给我,让我在那里暂住,再慢慢踅摸房子不急。”
“啊……”谢老爷子舒展了一晚的眉头,在这一刻,终于皱了起来。
涂善达是他的朋友,是他相识多年,始终搁在心里不曾忘记的至交,即便是中间隔了许多年不见,他却仍然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是不会改的,更加不愿意用任何一种恶意的思想去猜度、揣摩自己的老友。
可是,如今的谢老三,似乎在涂善达的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之下,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这是谢老爷子所不能忍受的。
他可以接受涂善达带着目的与谢家结亲,事实上,在他心里,从不认为朋友之间可以不涉及任何利害关系。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涂善达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越过他,私自将谢老三拉进姓涂的阵营里。
这不是真心对待朋友的态度。
自从去年夏秋之交那一场那病之后,谢老爷子便一直告诫自己要心如止水,平静,淡然,万万不可轻易动气。但涂善达这个老东西,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他心中有气,却又不能当着满桌子兴高采烈的人撒发,便转过头去,对着万氏使了个眼色。
“老三啊。”万氏立刻会意,用他惯常的哪一种轻飘飘的口吻缓缓开了口,“凃老先生那份心自然是好的,可咱们也不能太过麻烦人家。你这新科的探花郎,若是一直在别人家中暂住,传了出去,那城中百姓,还不笑话死你?我和你爹手头也有些钱,还有隔壁那间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咱家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的,索性就卖掉两件换些钱,让你带到京城去赁一所宅子,想必你大哥和你二哥,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谢老大和谢老二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谢老三中了探花,他们是真心实意地高兴,只不过,多多少少,是为了自己。他们在这穷山沟里,已经窝了十一二个年头了,此番谢老三高中,他们原本以为,这将是令他们彻底脱离此地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这事,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谢老爷子和万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打算全家人都跟着谢老三去京中上任?
谢老三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哈欠:“娘,这事过两天再说吧。我赶了半个月的路,好容易回到家中,还真是有些累。接下来这几日,少不得有许多应酬,同乡的那些个学友们,也一早约定要互相拜会一番,我有的忙。你们慢慢吃,我想先去睡了。”
说罢,也不管谢老爷子同不同意,径自穿鞋下炕,头也不回地回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