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举报
最后一面,定在了民政局街角的咖啡店。
是秦应忱提出的地点。
叶其珍苦笑一哂,临到头了,他还是这么了解她的想法。但凡他提出的见面地点是学校附近、或是千年,她都不会同意。叶其珍挂断电话,宿醉的后劲这才巨浪般掀涌,将她瞬间拍倒、湮没。她闭着眼瘫坐在椅子上,任太阳穴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动。像浅滩上一条干涸濒死的鱼。
她爬到浴室里,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险些吓了一跳。死灰般苍白的脸色,眼下乌青暗沉,嘴唇也白得泛紫,没有一丝血色。叶其珍静静看了半响,拎出来经久不用的粉霜、遮瑕、腮红、口红,开始化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用这些东西,因为秦应忱曾说过,喜欢她原本的颜色。
事实上,是他对她似乎口欲极重,动辄对她连吮带咬。谁敢让少爷吃一嘴化工品?就连她涂唇蜜被他尝出来,都会将人得罪。他一不高兴了,遭殃的还是她。不碰她的嘴唇了,便将其他地方吃得红紫斑驳,她求饶都不好用。
最过分时,他起了兴去吃别处,弄得她惊叫欲死,坏心东西下巴还滴着水,就又来吻她的嘴唇,让她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味道。叶其珍闭了闭眼,冷笑一声。
再对镜,在嘴唇上重重抹上一道正红。
她这一辈子,似乎总由一道道名为告别的险峻关隘构成。在告别爷爷那盛大的一天里,她遇见了秦应忱。今日,轮到她盛大地告别他。
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天龙人的肮脏游戏,她叶其珍不奉陪了。她打开衣柜,拎出一条版型挺括的小黑裙。自从爷爷的葬礼之后,她几乎从未再穿黑色。今天既是告别,就敬他们的初相识。
学校的衣柜并不大,最上面一格,蜷卧了只臃肿蓬松的棕熊。熊头被迫低垂着,像被压弯了脊梁,姿态委屈又狼狈。可是熊不会说话。叶其珍只冷冷看了它一眼,就啪地关上了柜门。网约车到得很快,叶其珍紧绷着脸,坐进后座。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的,便是乌发红唇、雪肤黑裙,美艳清绝,近乎妖异,又是从京大出来的,一身腹有诗书的清贵傲骨。便是他这大几十年在京城里接触着三教九流,也极难得见这样出挑的人物。司机不由得看了好几眼,闲着搭话便问:
“姑娘这是去约会?这地儿离你学校可不近,也不繁华,男朋友不太会选…
叶其珍闭目养神都避不开噪声嗡嗡,索性睁眼,蹙眉冷声打断:“我去离婚。”
司机絮絮声戛然而止。诡异地沉默了半响。“阿……哎呦喂……现在你们小年轻啊,就是火气旺啊,拌拌嘴就过不下去了要离婚,其实上了岁数你再看,哪有什么不能凑合过日子的……”“孕期出轨,"叶其珍面无表情,冷声机关枪似的张口就来,“他们家逼我生三胎,怀了三胎查出来是女儿,他就出轨去找别的女人了,不离婚难道等着过年?”
司机又噎了半响,反应了足足一个红灯。
“阿……哎呦喂……那是得离,是得离……到她下车,再没有一句话。
叶其珍得了清净,终于敛了些凶神恶煞的表情,尽量平静地进了咖啡店。不知是不是少爷清了场,店里除了秦应忱独坐的那一桌,其他空无一人,就连服务生和咖啡师都不见踪影。
淡笑着注视她一步步走过来的人,今日也扮得分外隆重。西装、马甲、衬衫三件套齐全,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银色雾面领带夹在近午的日光下,像一道幽光冷然的禁止符。秦应忱看着走到近前的人,抬手比了个"请"的动作,语气仍是若无其事的熟稔:
“就觉着你快到了,点了你爱喝的芝士拿铁。”叶其珍在他对面落座,瞟了眼手边的杯子,却没有动。只冷凝着脸,静默看他。
秦应忱面不改色,依着她的心意,直接进入正题。他递过来一份协议。叶其珍没有一丝犹豫地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挥笔签上了名字。咖啡热溢蒸腾的奶甜涩苦香气中,她低着头,听见他问:“不看一看吗?”
何其熟悉。
当初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在开往民政局的路上,她就在迈巴赫后座的桌板上,签下了由他递来的协议。
她当时同样没有多看一眼,而他的问句,也与此刻如出一辙:“不先看看么?”
叶其珍觉得十分可笑。
婚前协议,施舍她多少、防备她多少,还不都是由他一人裁决?岂有她半分商榷的余地?既如此,她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可笑她也曾自以为两心相悦,到头来,还不是同样的处境、同样的光景?她忽地觉得厌倦,却听见秦应忱慢条斯理:“是婚前协议补充协议。”
叶其珍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见他薄唇轻启:“婚前协议,所有内容作废。”
“我名下所有财产,分你一半。”
他似乎没有注意她的怔愣,打开手边的文件袋,一样一样地摆在她面前。“这里是归你的三处房产,银泰那套,你住得熟悉,月坛一套,离金融街近,不管你将来工作在国贸还是金融街,都有方便的住处,还有一处是温榆河附近的别墅……”
叶其珍半垂着眸,静静看着桌上的文件,脸色无甚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