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春游曲（三）
让人意料不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相处得还不赖。两个人进展神速，武才人说她好几次见到他们在一起。或是去太液池喂鱼，或是去西内苑打马球，高阳公主还在念书的年纪，武才人甚至见过房遗爱到弘文馆接她放学。
“才人，臣冒昧了，臣能不能问问你你不好好当值满宫乱跑做什么？”武才人面露端庄微笑：“实不相瞒，殿中监见到遣唐生得以到各地游览，觉得很好，因此教我们尚仪局也带皇女们春游。可惜我们都不能出宫，只好在皇城里办裙幄宴①。″
噢，原来如此。我问道：“那不知才人来鸿胪寺有何贵干？”“要赞助。根据贞观元年指定的《后宫度支审核管理规定》，二十人以上、五十人以下的活动度支不能超过三万缗。十六年过去了，长安城的物价涨得很厉害，三万缗实在是有些紧张的。”
武才人的神情太熟悉了。她当初找城阳公主换工作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并不谄媚，但很有一种"相信我，我很有前途，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信念感。她的双眼露出兴奋的神采，“鸿胪寺愿不愿意冠名一下我们的裙幄宴？我可以在宴中推荐你们从西域带来的香料、珠宝与葡萄酒，教大家都试一试。倘老贵女们喜欢，想必长安城中的人也会跟着一起买，说不定会兴起一阵风潮呢。”嗳？这倒是没想到。看来荆州都督的确有些衣钵亲授予她，很有些经商的头脑啊。
“天才啊武才人,臣非常愿意，不知道才人需要多少钱？”“十万缗。”
“才人慢走不送。”
“别这样,薛郎中，我们可以砍砍价。"武才人抓着我的账簿说。我伸出五根手指。
武才人面色犹豫，很难面对这种对半砍价的事情，踌躇半响后比划了个六。我收回拇指，只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四”。不等武才人瞪大双眼就要与我辩上一辩，我将账簿从她手中抽回来，同样露出微笑：
“这还有前提。请才人尊重竞业原则，裙幄宴中不要出现其他香料、珠宝和酒。有言在先，这些都是鸿胪寺借给才人的。倘若有贵女看上了，觉得喜欢，请才人向太府寺发牒，由太府寺按照流程向鸿胪寺支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武才人的眼中露出杀意。
“但是，但是。如果这次裙幄宴之后，西市的生意有许多长进的话，臣下次还会继续赞助才人。西市每增长一成的利润，臣不止为才人增加一成的使费，日后龟兹、于阗有新的玉石送过来，打样的钗环都会送给才人一份。怎么样？”“哇！你好贼啊！”
“感兴趣的话就成交？”
我感受到她动容了，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披帛，狠命压抑这份就要迸薄而出的激动，咬着牙道：“成交！”
我伸手招呼掌固：“取钱。”
宫廷裙幄宴的邀请范围包括：妃嫔、长公主、公主、县主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妻子女儿。
贵女们在东海池畔踏春赏景，将华贵的裙装用作帷帘，搭在竹竿撑起的幕帐上。娘子们将春日里的芍药、牡丹簪入发髻，在葳蕤嫩丛中抚琴吹笛。龟兹的巨胜奴糕点平添了胡桃的风味，粟特人擅长做阿韩特饼，也成为座上宾。葡萄酒交杯换盏，雅致的女子们彼此联诗对句，眉黛青色的酥山被日头暖得化成晶莹的水，也没有尽兴得畅快。
晋阳公主带着衡山公主放纸鸢，两双轻盈的步子奔跑在青草地，长乐公主问迟迟才来赴宴的房夫人卢氏：“姨母去哪儿啦？”“老头子咳嗽，却不肯服药。我攥着他的脖子将药灌进去，方才来寻你们。”
长乐公主又关切道：“左仆射腰疼的毛病好些没有？”卢氏敛了衣袖，大剌剌道：“疼什么，矫情。倘若他不要伏案那些时辰，肯起来动一动，也就百病全消了。都是他自找的，你不管他。”长乐公主掩袖嗤嗤地笑，口中叫着"嗳呀，你不疼他啦"，被房夫人捏住脸颊惩罚。
“如何见不到衡真?"卢氏四处环望，不曾找见人影，“我还要问她，遗爱到了礼部，可惹她恼了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衡真这些日子忙着为外族兵说亲事，好容易凑成几对，眼下就要纳彩问吉了。她备下十只大雁做聘礼，料不到尽教遗爱拔了毛，这给十七妹妹做毽子玩儿。”
长乐公主话都没说完，卢氏已瞪圆了眼睛，嘴唇剧烈颤动，双拳紧握，就要骂出口了。长乐公主悠悠地叹气，完成神不知鬼不觉的告状：“衡真气得昏迷三日，粒米不进。今早我去瞧她，只听她魇呓住了，说梦话呢。”卢氏听得眼眶蓄泪，一时之间又羞愤不堪，恨不能当时便斩了孽障。她脚步团团，又要去教训房遗爱，又要去找正在斗草的韦贵妃与高阳公主，竞被长乐公主拦下了。
这强悍惯了的妇人愤懑至极，她以袖拭泪，怒而悲道：“窝囊废，为什么遗爱欺负她，她不打回去？怎的只气坏了自己呢！她都说些什么梦话？”“我也听不清楚，含糊着的，只听得一个弹字。”卢氏的泪水憋在眼眶里，骇道：“她不是要弹劾遗爱罢？”“也没准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公主的脾气都是大得很呢。”“胡谄，衡真压根不识得弹劾人呐？”
长乐公主眨眨眼，道：“可以学呀。衡真眼下连郎中的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