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戍的流放罪人数量,争取以他们替在边疆征兵。而阎大匠会在上述所有任务完成后,决定着手营造防御工事,或是进攻的战船。
至于东宫与吏部则负责盯着我们,根据行动的进度考核官员。圣人的神情很冷静,冷静得让人察觉不出几个时辰以前宫里的大震动。面对瞠目结舌、通体大汗的百官,圣人温声道:“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消灭可能会威胁我们的。必要的时候,我与你们披甲上阵。”
我在常朝上听得傻了。
他的反应太快,从东宫到立政殿的几百步路,他的脑子仿佛长江畔的水转筒车,湍急地流淌出这样缜密的想法来。
我确定他过去是不想要打仗的,此情此景,几乎将朝廷即刻从太平时代拉入戒备状态。
这展现了一个常胜将军的心理素质,还说明了两个重要问题:第一,他绝不会放弃太子,不会因为太子彻彻底底成为残废而另做他选。今日的常朝不仅仅是军事会议,更是他对满朝文武的吹风会;第二,太子是真的不行了,而圣人自己也认同这一点。他对太子半点儿不抱希望,不指望他能做成任何事了。
武德九年以后,圣人已经整整十六年没有上过战场。他在最快的时间内决定枕戈待旦,重振旗鼓,出自于一个父亲最原始的需求。他要为了自己残疾的儿子而战。
很振奋,很不合理,很有成为隋炀帝的可能性。隋炀帝就是因为打仗太急于求成,这才被群起而攻之。哪怕圣人的战略是“先合作、合作不了再谈战争”,也不在稳定的节奏上。一切都变得火急火燎的,所谓事缓则成,欲速则不达。江夏王很担心这一点,拉着我不让我出发,一起找房玄龄寻求一个解决办法。房玄龄陪圣人熬了一宿,老身子骨怎么也扛不住了。他摇摇蒲扇,慢吞吞地道:“你们别管圣人,他就这样。鸿胪寺丞照常动身,该做什么做什么,与每一位藩属国酋长都好好谈。”
江夏王忙道:“左仆射,人家不傻。日子过得好好的,礼部忽然间拜访所有邻国,怎么可能不引起怀疑?”
“怀疑就怀疑,这也瞒不住。正好借这个机会钓钓鱼,倘若有挑衅的迹象,我们也算师出有名。”
尚书都省正对着南衙禁军,房玄龄正说着,忽听帘外一阵喧嚣,是圣驾往十六卫府去的动静。
“阿史那思摩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罢?"他回首望我。我有些为难地答道:“思摩将军很健康,只是他在吏部的考功成绩不大好,这些日子正在抓紧时间凑绩效来着。”“别凑了,给他准备亲王规格的仪仗与羽葆鼓吹,让他随你一起去。”房玄龄忝笔磨墨,亲自动手为思摩写通关路引,又教我拿出鸿胪寺的公章盖上,“教藩属国王都看看,看看大唐是如何对待归降的酋首的,也算展示圣人的怀柔啊。”
江夏王更着急了,不仅不见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的将军派头,甚至绕着眼前人腾腾转,“左仆射,这算什么怀柔,这不是示弱么?来一个归降的,我们就高官厚禄地招待他,凭什么?”
“凭攘外必先安内,凭现在不是与他们较劲的时候。"房玄龄将蒲扇搭在他的肩上,极温柔地按着他,“道宗,没想到这些年来你这么没有长进。我问你,古往今来,皇帝决定御驾亲征前一般都会做些什么事啊?”江夏王咽了口唾沫,道:……祭祀昊天大帝。”“胡说,除了你们李家没人信这种冷门的信仰。”老仆射的目光变得慈悲,他慈悲地望着我与江夏王,慈悲地牵起我们两个的手,“将军上阵往往抱着必死的心,你们是知道的。他要选择扛鼎之臣匡扶社稷,以免自己有不测,太子在朝廷里吃亏。”嗯?我不大明白,直愣愣地望着江夏王,希望他能明白,给我讲一讲。右仆射高公还在东宫陪伴太子,今日常朝也没有去,尚书都省的公廨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江夏王垂着头,细细思量着什么,也不理会我求助的眼神。房玄龄皱巴巴的眼皮耷拉着,已经困得受不了了。他支着杌子艰难地挪动自己,想要坐着或是靠一会儿,可是站了整整一夜,如今连弯下膝盖都不容易。江夏王眼疾手快,双手拖着他的双肘将他搀扶着,待他趺坐下来,长长舒一口气,又亲自为他斟水。
两个老谋深算的人什么话也不说,我心里实在没底,忍不住攥着笏板问道:“难道圣人并不仅仅为了打仗,他想让大伙忙起来,看看哪个尸位素餐,哪个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么?”
“我观察你很久了,小薛。"房玄龄望着我叹了口气,复又笑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嘴比脑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