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还请您在慈宁宫内颐养天年,保重己身。”
“你……….”
太后身子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向天子,头上的细白流苏在发髻上颤颤巍魏。
天子却不再说什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了。刚跨过门槛,忽听太后急急地唤道:“春郎……”春郎。
在生母生下他逝去后,他被接去太后膝下抚养,从记事起,太后便这么唤他。
天子到底是没有忍住,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道:”您多保重。”
太后呼吸一滞。
忽而想起数年前,那个被她抱在怀中,一脸好奇看着的她的襁褓婴儿。又想起,在她小心呵护下,晃晃悠悠学走路的稚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趴在她的怀中哭闹个不停,她一边拿着帕子为他擦泪,还要呵斥在一旁止不住啤笑的太子。
世事无常,命运戏人。
原来岁月竞然可以轻而易举将人摧毁至面目全非。太后忽而心痛不止,眼泪留下,她猝然跌坐在冰冷的凤椅上。天子大步行出慈宁宫,待轿辇抬起那一刻,宫门缓缓地合上了,天子心头沉重,然刚行了数丈远,忽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跪在轿辇前颤声回禀道:“陛下,献王死……”
天子眉心狠狠一跳:“什么?!”
小太监瑟瑟发抖:“献王毒发身亡了。”
白猫不紧不慢地攀走在琉璃瓦砖上,寒鸦不知从何处飞来,从慈宁宫上方经过,最终落在慈宁宫的金黄璀璨的牌匾上。日色斜斜落下,却未能留下一丝一毫的暖意。大大大
执卫司,地牢。
“你来了。”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薛修德没有抬头,轻声说道。“怕执卫司里的饭菜不合父亲的口味,我特吩咐府上的厨子做了一些父亲爱吃的菜。”
薛逢春蹲在牢房门前,素雅的裙摆轻飘飘地落在草垛上,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来。
“与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总觉得你待我这个父亲,尊敬有余,却不够亲热,与我始终保持着疏离。”
薛修德没有看那些饭菜,缓缓说道:“我曾以为,是因你我相处太少才会如此,如今沉下心细细想来,才发觉,你……应该是恨我的。”薛逢春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有条不紊的将一碗白粥,三碟小菜从食盒中端出来:“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薛修德没有想到她竞这么承认了。
“当年,我母亲乃是府上侍奉老夫人的丫鬟,因容色被你看中,怀有身孕,那时,崔夫人尚未过门,老夫人忧心母亲诞下孩子会惹崔家不悦,所以想要给母亲灌下汤药。”
“母亲身弱,这一碗汤药下去,不仅会没了孩子,怕是自身也会保不住,迫不得已,母亲从薛府中跑出来,却被薛家四处搜找,不依不饶。”“母亲只得离开长安,最终在木县的一间农户家中生下我,为了生存,又带着我四处奔波,受尽艰难,受尽折辱。”“这时候,你在哪里?”
薛逢春问:“父亲,你在哪里?”
“你说你与母亲情深几许,每每想起母亲都难以释怀,所以痛恨崔夫人,痛恨崔家,可你这么多年来寻找过她吗?”“木县离长安又有多远呢?远到一位手握实权的将军竞然找不到她吗?”薛修德在薛逢春的一声声平和的质问下,涨红了脸。“你可知,母亲曾出现在你面前过?”
薛修德愣住。
薛逢春说:“那次,你途径木县,母亲鼓起勇气,熟悉过后带我去你落脚的客栈门前徘徊,你正巧回来,怀中搂着一个女人,大摇大摆的从母亲跟前走过。”
“你身旁的亲兵嫌弃母亲挡了路,将我二人推倒在地,你的目光从母亲身上扫过,却无半分动容。”
“你根本,就没有认出来她。”
薛修德身子开始抖了起来。
薛逢春见状只是摇头轻轻一笑:“哪里来的情深几许?不过是糊弄自己,糊弄旁人的说辞罢了。”
“你若是真的对母亲情深,又怎么会明知她身子不好,明知你即将迎娶正妻,明知老夫人的脾性,却半分都不曾为她的将来考虑过?”“你若真的对母亲情深,又为何留母亲独自一人去面对老夫人的威压?”“你若真的对母亲情深,又为何在母亲逃离薛府后不闻不问?”薛逢春的声音平静,笑容中也不夹杂丝毫的嘲讽之意,却让薛修德有一种被人当面甩了两巴掌的感觉,脸火辣辣的疼。他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薛逢春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抬眼看着他:“你总以为我恨老夫人,恨崔夫人,恨薛溶月,其实,我恨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你才是令我母亲痛苦半生,颠沛半生,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我恨你。”
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下来,薛修德脸色泛青泛红,心被反复刺痛,他愣愣地看着薛逢春,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一般。
薛逢春却没有再看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朝地牢外走去:“吃吧,都是父亲你素日里最爱吃的饭菜,这应该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你放心,饭菜里面没有下毒。”
她微微勾起唇:“你都已是将死之人了,我又何苦再去脏了自己的手。”从地牢中走出来,大片日色沾染在薛逢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