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回头道。
沉惜华整了整衣襟,又向薛向一揖,“舟中蒙照拂,感念于心,还不知郎君名讳。”
“无名之辈,不敢辱姑娘清听。”
薛向含笑道,“姑娘文思灵秀,雅集上必定一展高才。”
见薛向不肯通报名姓,她也不恼,轻轻一笑。
不多时,来舟靠近,沉惜华提裙登船。
阿巧随后搬着几卷书与笔筒,要上去时,薛向递给她一张纸笺,“沉校书新录的大作,别丢了。”
阿巧接过,笑着谢过薛向。
两人登舟,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薛向收回视线,转身吩咐老渔翁继续前行。
老渔翁应声撑篙,篙头破水,雪光在波面一闪一灭。
小舟一路北行,终于望见江北渡口的灯火。
那是临江的州城,码头高阔,虽是雪夜,商旅亦多。
老渔翁心中松气,正待靠岸,却听薛向淡淡一言,“不登岸,折回去。”
老渔翁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公子,您说回去?”
“是。”
薛向取出一枚灵石,轻轻放在船沿。
灵光一闪,老渔翁眼睛都直了,只觉祖上积的德,在今天一天爆发了。
他心里虽乐,手臂却发酸,“公子,这一路风雪,膀子都麻了,怕是撑不动了。
我雇个人,稍等。”
薛向摆手,“用不着麻烦。”
他抬手轻轻写了个“风”字,那字一出,便隐入风雪。
只见小舟微颤,舟尾浪花卷起,竟自逆流而返。
四面风声大作,舟身却安稳无比,连船上的篷布都不曾吹动,如有无形的壁障。
老渔翁呆了半晌,忽地大叫,“仙人!您是仙人!”
他握着篙,激动得险些落泪,“老朽在江上跑了一辈子,还真头一回载仙人过水。”
薛向只是笑笑,目光落在湘水尽头的雪线,心思不知飘到何处。
同一时刻,潇湘书院的雅集画舫,正停在湘水中流。
这艘名为“潇梦”的画舫,比常舟宽三倍,雕栏画栋。
舱中设三层,最下层是乐舞与酒席所在;
中层铺青玉地砖,陈列古琴、箫笛与笔墨;
最上层乃文台,供士女题诗评章。
此刻,画舫中灯烛辉煌,香烟袅袅,数十位文士与女校书们分席而坐。
潇湘书院山长是一位老儒,大号柳素庵,正居中而坐,白须飘然,手执一枚残月玉胧,逐一评点诸人文章。
“此篇气韵清淡,辞理雅驯,列中上。”
“此章言意疏阔,有逸思之气,可列上下。”
他每品评一句,掌中的残月玉胧便闪铄一下,时作青色,时作白色。
此玉胧是柳素庵偶得的宝物,遇见诗词文章,吟诵给它听,它都会闪铄颜色。
时间长了,此物得了个诗秤的名号。
连带着柳素庵也得了个持秤人的雅号。
沉惜华坐在左侧第三排,衣衫素净,神色拘谨。
她方才呈上两篇文章,一篇《孤舟夜雪》,一篇《江月对影》,皆为她心血所凝,本想以此扬名。
然而,评定结果却平平无奇——前篇得“中上”,后篇只得个中中。
中上者,于九品之中居第五,无论如何谈不上惊艳。
她垂眸无言,指尖微颤。
那几位与她同来的女校书,却都神采飞扬。
拢翠书寓的杜秋容,凭一篇《潇风赋》得了“上下”;
瑶光书寓的韩素音,更以《云生湘浦记》得“上中”之评,一时全场称奇。
香烟氤氲间,众人交头接耳。
有人低语,“沉校书的文理虽好,却少了气势。”
“是啊,才思清雅,却不夺目,终究差了几分火候。”
“传闻诸位女校书中,沉校书才情第一,没想到今日倒是瞠乎其后了。”
这些议论不大,却足以入耳。
沉惜华仍保持微笑,只是握笔的手,已微微用力。
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文会,才气固然要紧,名望与门路更要紧。
她出身寒微,又非官家子女所延聘的校书,能坐进此堂,已属殊荣。
阿巧悄悄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姑娘,那拢翠书寓的杜校书,还有瑶光书寓的韩校书,肯定是花钱请人捉刀。她们提交的章句,怕是书院教授都未必写得出。”
沉惜华垂眼,低声道,“我自然知晓。”
“这不公平!”
“公平?”
她轻轻一叹,“雅集盛会,只论品级。文会上,字句如金,谁问真假。”
外头风雪又起,帘外传来湘水拍舟的低响。
沉惜华抬头,望向窗外那片苍茫雪色,灯光摇曳中,只觉前途微芒。
很快,第三轮呈文的丝竹声响了,众人皆静候着新的篇章。
柳素庵的目光缓缓扫过席间,他一声轻咳,意示最后一轮开始。
台下诸位女校书,跃跃欲试。
沉惜华却坐在